她說著跟過去一樣的話,心底卻漸漸迷惑了,這到底是什麼狀況?這里是幻境,抑或真實?
她分不清,但不想離開。其實她一直沒忘記于百憂。
出乎意料地,這一回男子有了反應。「你會捉魚?」
「會啊!」槐樹村的孩子哪個不會上樹掏鳥蛋、下河模魚蝦?
「用手捉?」
當男子開口說話,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便顯露出來了。他的模樣看似二十七、八,也可能再大一點——因為他的容貌太精致,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但他說話的口氣卻帶著孩子氣。
「不是用網子,也不是用魚竿釣?」
「對,用手捉,我——」她還沒說完,男子已經跳下草垛,拉著她往半山的碧湖跑去。
「走,我們去捉魚。」
天快黑了,這時候怎麼捉得到魚?她本來想這麼說的,一看見男子燦亮的雙眼,話又吞進肚子里了。
男子跑得好快,快到好像一陣風,只一眨眼他們便來到湖邊。
袁清嫵的心怦怦地跳。她的輕功已經算不錯了,但這個男子應該有踏雪無痕、草上飛掠的本領吧?
這麼厲害的男子,心思卻似孩童,他到底是誰?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來,自己好像不應該跟著陌生人亂跑。難怪翠墨常說她少根筋。
她看向男子,試著把手從他掌中抽出來,卻無能為力。
他指著已被晚霞染紅的湖水,道︰「你捉魚,烤給我吃。」
「你只想吃魚?」她小心戒備,希望自己不是遇到哪個閑來無事的魔尊、魁首,專門捉人來玩。
「我看你捉魚。」他答非所問。「快點,捉魚。」
「可是……」她一身衫裙,不太方便吧?
「快點。」他聲音冷了。
袁清嫵好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般,整個人凍住了。
她承認自己軟弱,根本不敢拒絕,隨手把裙擺往腰帶上一扎便下水捉魚去。
捉魚是門技術,因為人從水面雖能看見魚影,但魚其實不在那里,可袁清嫵自小捉習慣了,知道怎麼破解這小小的障礙。
只見她手一探,一條魚便被甩到岸上,再一探,又是一條……她足足捉了五條魚。
「夠了嗎?」她想,他看起來瘦瘦的,食量應該不會太大才是。
但男子沒回答,正用一種崇拜、孺慕的眼神看著她。
那一瞬也不瞬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還有一點熱氣在雙頰燒起。
「喂,我問你話呢!」她退後,不好意思地避開他的視線。
「你好厲害。」他帶著幻夢般的語氣說。
她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話。
「會捉魚就算厲害?」那全槐樹村的人都是高手了。
男子點點頭。「你跟大哥一樣厲害——不,你就像大哥一樣……我叫你大哥好不好?」
第1章(2)
袁清嫵突然覺得渾身好冷,本來熱燙的雙頰也瞬間失溫。
「我是女的!」雖然她長得有一點點像男人,但她還是女人。更重要的是,她穿著裙子好嗎?
「我知道你是女的。」他又不是瞎子,哪里看不出她的姑娘裝扮?「但你還是像大哥。」
袁清嫵默默無語淚兩行。
難道她這輩子都無緣被當成女人對待了?于百憂說她是「姊姊」,翠墨說她像「哥哥」,而眼前的男子,直接認定她是「大哥」。
「大哥,你教我捉魚。」男子說。
「你可以叫我姊姊,但別叫我大哥。」實在太傷她的自尊了。
「不要。」他是個任性的男人。「你像大哥,所以你就是大哥。快點,教我捉魚。」
男子跳進水里,濺起的水花噴得她不只下半身濕了,連頭發也滴水。
「快點,你再捉一次魚給我看。」
袁清嫵低下頭。為什麼她會長得這樣?女生男相,世上還會有男人將她當女人呵寵,像于百憂珍惜方笑顏一樣地珍惜她嗎?
女生男相,天生剛烈,所以她是不需要人照顧的,她只要不停地付出心意,關懷那些弱者就好,至于她……
誰在乎她的心情?反正她外表已經夠強悍了,不需呵護。
但真正的她足夠堅強嗎?相書上的東西,到底有幾分準確?
「你想看,那就捉吧!」她帶著三分無奈、七分絕望的心情,準備將手探進水里。
一只大掌突然探向她的臉。
「這是湖水,還是眼淚?」他瞧了半天,還是分不出來,便將指尖沾上的水液送進嘴里,皺眉。「咸的,是眼淚。你干麼哭?不喜歡捉魚嗎?」
他拉起濕漉漉的衣擺擦拭她滿臉的水和淚,卻把她弄得更加狼狽。
「你捉魚很棒啊,為什麼不喜歡呢?」
她怔怔地看著他閃著憂慮的眼。他是在關心她嗎?
「大哥怎麼不說話?」他問。
因為她已經放棄跟他解釋自己是女人,不是男人了。
「不然……」男子掙扎地看著她,他是真的想捉魚,可她不願意,又不能逼她,不然她會哭。唉,以前「大哥」都不哭的,哪像現在,真是麻煩死了。「我們今天先烤魚,但說好了,你明天一定要教我捉魚。」
他退讓了,只是為了不讓她更難過?
袁清嫵不太懂,但心里有一點高興。不管是對家人、對朋友,甚至是對那些陌生的病患,她總是付出的一方,因為她給得太理所當然,所以別人也接受得大方,從來不去想「感激」是怎麼一回事。
但現在,有個陌生男子卻願意為了她,克制自己的,先滿足她的需求。
這感受好奇怪,好像……有人在她懷里塞了個暖爐,讓她整個胸口都暖呼呼的。
「我們去烤魚吧!」他又留戀地看著湖里的魚一眼,才帶著她飛上岸,身手快得她有點不舒服。
「我去撿柴火,你來烤。」他說著,咻一下地又不見了。
真是好厲害的輕功!但如此了不起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他是不是受傷了?「他到底是誰?武功如此高強,絕非一般人物……」
「你是在問我的名字嗎?」不知何時,他已經抱著一堆柴火回來了。「我叫曲無心。」
「曲無心?」有點耳熟,但她一時想不起來。
「來烤魚吧!」他把魚、柴火和該用上的一切都交給她。
「你不幫忙?」
「我也可以烤嗎?」
「為什麼不行?」
「以前大哥都說我越幫越忙,讓我哪邊涼快哪邊待著去。」
听起來他大哥是個孩子王,什麼游戲都難不倒,而且很疼寵他。不過這樣教小孩並不正確。
「你幫我生火吧!」她去殺魚。
「我嗎?」他指著自己。「你真的要叫我做事?」
「難道你是皇帝,可以什麼事都不用做,便有人服侍得好好的?」
「不是。」但在他的記憶里,從沒有誰敢命令他,這位很像大哥的大姊……嗯,她很特別。
「那就去生火吧!」她抱著五條魚到湖邊剖月復、清洗,順便調味。
幸虧她是個大夫,隨身會帶些藥品,有些凝神補氣的丹藥,就是最佳的調味聖品。
她忙得滿頭大汗,終于把魚處理好了。不過她流不流汗也沒差,反正她現在一身既是水又是泥,好像在豬圈滾過似的。
當她回到曲無心身邊,看見他正在鑽木取火,她腳一滑,差點把魚摔在地上。
「你沒有火石或火摺子嗎?」
「沒有。」一個被人服侍慣了的人,怎麼會隨身攜帶那些東西?
「你這樣鑽,弄再久,也出不了火的。」就一塊木板,還半乾不濕的,外加一根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枝條,若鑽得出火,她改跟他姓。
「為什麼?」他口氣不太好,顯然長久鑽不出火,倒把他心里的懊惱鑽出來了。
「你的木板和木條都是濕的,而且你也沒有取些干燥的草屑助燃,怎麼鑽得出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