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緊張,已經忘了自己到底為什麼要來找趙天源,她現在只想去尋穆康,請他不要討厭她,就算他不喜歡她也沒關系,她不求嫁他為妻,只求常伴他左右,為奴為僕她也甘願,她……
她的眼淚不覺地流下來。真可惡,她一向最討厭糾纏不清的感情,為什麼對穆康,她卻是怎麼忘也忘不了?
揮劍斷情,說得很容易,可實際上根本做不到——
「唔!」
啪,她用盡全力楊了趙天源一巴掌。這混蛋!竟敢趁她失神時強吻她,想死是吧?
趙天源恨恨地瞪著她。「今天如果是穆康吻你,你會打他嗎?」他終于懂了,不管他如何求她、愛她,她也不會回應他,她的心里只有穆康。
「你不要強辭奪理。」她覺得趙天源變得聰明,卻反而越來越難溝通了。「我打你是因為你做了失禮的事,與穆大哥無關。」
「無關?哼。」他轉身走了出去。這件事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是他的女人,天王老子也搶不走!
「趙天源,我話還沒說完呢!你給我回來——」沙貝兒追了幾步,卻沒追上他。
他怎麼變得如此激烈?唉,她頭痛得要命。
第7章(1)
百花谷內。
倘若只是采集百草參,這事並不困難。
百草參又不是傳說中能跑會跳的參娃兒,還會使妖法害人,但采集卻非常危險,因為大凡靈物身邊,都有怪獸守護。
餅往那些采參人折損于百花谷,十有八九就是讓怪獸害了。
但穆康並不害怕怪獸,一來他天生神力,二來他武藝不凡,三來……他模模胸口,感受到貼身的天蠶甲,仿佛隨時隨地散發著沙貝兒的溫柔,暖著他的身體和心靈,有她的陪伴,他怕什麼?
他趴在地上,細細地搜尋目標。
一般草藥多是鮮綠,但百花墜落之谷不同,這里萬物不生、百里蕭條,放眼望去,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而那百草參就跟沙地一般顏色,形如路邊一顆小石,稍不注意,便永遠與它錯過。
所以冬天來尋,比如他第一回探谷,在遍地白雪中尋那參草,反而容易。
如今秋末,寒風獵獵、沙石飛揚,反而更難尋到目標。
如果能等到冬天大雪落下之時就好了,可惜岑爺爺狀況越來越差,隨著氣候轉冷,他幾回斷了氣息,若非他救治得快,老人家已經命喪黃泉。
他無計可施,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他趴在黃澄澄的土地上,一寸寸地找,每一顆石頭都仔細檢查。
第一天,他一無所獲,打坐調息兩個時辰後再繼續尋找。黑夜里,沒有火光,他仍然跪在地上,模著每一塊土地、石子。
金陽升起,曬得他一身的汗水與泥灰,要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但他只是簡單啃塊干糧、喝了幾口水,便重新投入搜尋大業。
他找得非常認真,幾乎沒有放過任何一寸土地,但仍然沒有收獲。
兩個日夜過去,他全身已經髒污得看不出原樣,原本尚稱剛毅的面孔上滿布胡須,說他是乞丐也沒有人會懷疑。
第五天,他不只髒,還發出一股味道,就算離他三里遠也能嗅到。
一直偷偷隱著,準備在穆康失敗時以救命恩人姿態出現的趙天源,不得不將藏身之地再撤離半里。
他從不認為穆康會成功,畢竟雪堡居民在百花谷內隱居數百年,每年見過的采參人太多,但得參而去的,卻是一個也沒有。
他料定穆康必然遇險,屆時,他奮力救他,兩人同回雪堡,不只別人看重他料事如神,沙貝兒也該了解,論才華、講本事。他才是最棒的,她的心該從穆康身上轉移到他身上了。
其實,他暗地想,就算不救穆康,只要讓沙貝兒看到他此時的骯髒惡臭,那些愛啊情的,都要被燻得無影無蹤吧?
沙貝兒實在是太盲目了。他搖頭嘆氣。
至于穆康,看著那野人似的身影,趙天源認為,放棄一件做不到的事是聰明,放棄一件做得到的事是懦弱,而不放棄一件做不到的事,則是愚蠢。顯然穆康正是第三種人。
熬到第七天,趙天源已經快受不了了,他好想跳出來大喊︰百草參那種東西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穆大哥,你死心吧!就算找到又怎麼樣?拿去救一個九十好幾的老頭子?
人生七十古來稀,能活九十已屬奇跡,用百草參那種天地靈藥救岑爺爺,再過兩年,他不一樣要翹辮子?
這種不劃算的事,根本不值得做,何況還得受如此大苦,這些人腦袋都壞了,可惡!
第十天,穆康髒到看不出模樣的臉上,突然綻放比天上金陽更加燦爛的笑容。
他總算找到了——這東西外型如石頭,觸感如絲綢,用力捏它不會粉碎,卻有彈性,正是書上說過的百草參特性。
皇天不負有心人,師父、岑爺爺,你們有救了——
他興奮得幾乎呼喊出聲,但在下一刻,他面色大變,身子如利箭般直襲長空,就連躲在遠處的趙天源都能察覺谷地的變化。
整座百花谷都在搖晃,地面像被巨人以斧頭拼命劈砍、裂出一道道縫隙,無數的土石朝穆康的方向涌去,不多時,已經堆起一座小山。
然後,砰的一聲巨響,小山炸開,一個牛犢大小、頭生尖角、渾身綠色鱗片、四肢如蹄的怪獸從土石里沖出來,迅雷不及掩耳地撞向半空中的穆康。
「獨角蜥?」穆康臉色微變,手指向怪獸彈出一點綠色粉末後,便想側身閃躲。
「穆大哥,我來助你!」卻是趙天源現身,手持長劍斬向獨角蜥。
「不要!」他大驚失色。
這時,趙天源的劍已經砍中了獨角蜥。精鋼制成的利劍雖稱不上削鐵如泥,卻也是鋒利非常,可砍在獨角蜥身上,不僅沒造成任何傷痕,劍身反而裂成片片,隨風而散。
「這是……」趙天源呆了。
「該死!」穆康咒罵一聲。
獨角蜥身上的鱗片比鋼鐵還堅硬,渾身刀劍難傷,又最是記仇,發現百草參被奪,本就怒火沖天,再被人無緣無故砍一刀,哪里還在乎穆康彈出的一點迷藥,當下火氣大發,它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喊。
「快走!」穆康拉著趙天源,拼命往百花谷外跑去。
趙天源已嚇得失神,隨他四處亂竄。
直過半個時辰,他才恢復神智,問道︰「穆大哥,我們不回雪堡找人幫忙,這是要上哪兒去?」
「哪里沒人,就去哪里。」穆康面色一沉。「獨角蜥凶惡非常,如今又被惹怒,逢人必傷,我們豈能將禍水往家里引?」
「可憑我們兩個人,哪里對付得了如此厲害的怪獸?」趙天源很害怕。
「對付不了也要對付。」穆康一臉視死如歸的神色。「趙兄弟,雪堡內都是我們的親朋好友,若為我倆生死,讓如此惡獸沖進雪堡,你試想,該有多少人傷亡?萬一沙堡主、沙夫人甚至沙妹妹……他們隨便哪一個出了事,我們終其一生可能安心?」
趙天源听得愣愣的,他想起為了護衛雪堡惡斗天殘地缺身亡的爹娘,他們當時的心情是否也是這樣?
堡里有最親密的朋友,和唯一的寶貝兒子,怎能令他們受惡徒所害?因此不自量力,以性命一搏所有人的將來。
雖然最後他仍是因為悲傷驚懼過度,連發一月高燒,差點成了一個傻子,但他終究是活下來了。
他的爹娘不是笨到不懂得避難,而是舍不下那些最心愛的人們,才慷慨赴死。
他竟到現在才明白爹娘的心意,虧他讀聖賢書,一度還看不起爹娘的愚蠢,原來,一直看不清現實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