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問情拉著豆蔻站起來,一起看向那妖龍似、直欲升天飛去的灼熱火柱。
「這是怎麼回事?」早知道一缸冷水會引起這麼大反應,她就不以水滅火了。
「我忘記告訴你,爐子里引的是地火,不是凡火,它……不對,無心呢!」他現在才發現曲無心不見了,他明明把他推出來了,怎麼沒看到人?「無心,你在哪兒?無心……」
「莊主、莊主,你在不在?」豆蔻跟著幫忙找。
他們繞著劍居跑了一圈,沒看到人,將鑄劍山莊翻個遍,也沒找著,曲無心呢?他總不至于憑空消失吧?
他們又回到倒塌的劍居前,曲問情後知後覺想起曲無心對神劍的瘋魔,他難道沒有逃,反而回身找神劍了?
「無心……」他茫然失落地走向火焰沖天處,那熾熱把他的頭發都燒卷了。
「曲大哥,不能再過去了。」豆蔻阻止他更靠近。
「無心……無心……」曲問情的淚流了下來。
費了這麼大的心血,結果曲無心還是死了嗎?這不應該啊!
一座鑄劍山莊,成就了多少人,又毀滅了多少人?
「無心……」曲問情跪在地上,放聲大嚎。
豆蔻陪在他身邊,默默地掉淚。她仿佛又想起了那個下雨的日子,曲無心救她免于落入青樓。他完全沒必要多管閑事的,但他做了,為什麼?一時的心軟?
這個人只是單純的殺人魔,還是被命運擺布的可憐蟲?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他的離開讓如此多人傷心,他就有存在的必要吧,莊主,死亡真的不能解決問題……豆蔻一邊流淚,一邊想著。
轟!這時,地火深處又發生第二次爆炸。火焰像朵盛開的蓮花,倏忽綻放,轉瞬消失,只剩濃濃的白煙,遮天蔽地。
「咳咳咳……」豆蔻嗆咳不停,手忙腳亂去拉曲問情逃命,但他一動也不動,就看著劍居的方向,是錯覺嗎?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在濃霧中閃爍。
影子越來越近了,連豆蔻也注意到那異狀,他們看著影子走出來,如此熟悉的身姿,雖然全身上下都被燒黑了,但他們仍認出那是曲無心,他沒有死。天哪,這麼大的爆炸,他能存活下來簡直是奇跡。
他們一起沖上前抱住他,將他拉離劍居遠遠的。
「無心、無心,怎麼可能……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曲問情又哭又笑,激動到語無倫次了。
「中間沒有火。」曲無心呆滯了一會兒,語氣平板說道。
曲問情想了很久才明白,八成是爆炸時火焰飛沖,火爐附近反而安全,曲無心就躲在那里,等第二次爆炸,火焰消失,他才跑出來。但這只是猜測,是真是假,管它咧!無心沒事就好。
不過曲無心也不是全身而退,他身上的燒傷很嚴重。
「先送莊主去看大夫吧!」豆蔻提醒高興過頭的曲問情,曲無心還不算完全月兌險。
「對,看大夫。」曲問情恍然回神,正準備把他抱起來,卻發現他的拳頭緊握著一只劍柄,劍身已經斷掉了。
這就是曲無心豁出性命也要保住的神劍,結果,它仍然是個失敗品。有些事情注定了就是注定了,不管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它。
曲問情真想將那劍砸了,可曲無心將它握得這樣緊,想到無心半生心血竟落得如此下場,他又氣又心疼。
「這樣的東西,你還留著干什麼?」曲問情不會再容許這狗屁神劍殘害他的寶貝弟弟了。
但曲無心就是不松手,哪怕那劍柄上的溫度頗高,在他手掌上燙出一個又一個水飽,他仍然執著。
「無心——」曲問情想動用暴力了。
「莊主。」豆蔻阻止他。「鑄劍好玩嗎?"曲無心愣了一下,悲傷地搖頭,鑄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是……他的目光在斷劍上流連,好一會兒,空茫的眼里又閃起一道光,痛苦不代表不喜歡啊!他一生學鑄劍,現在,鑄劍已跟他合而為一,除非他死,否則是割舍不了了。
「你現在受傷了,暫時沒辦法鑄劍,這劍也不能隨便放,不如我先幫你保管,你放心,我會把它收藏得很好。等你身體痊愈,我再把斷劍還給你,讓你繼續完成它。」豆蔻誘導地說。
曲無心遲疑了很久,才依依不舍放開劍柄。
豆蔻伸手接過,差點又抖手將它甩出去。好燙啊!但不能在曲無心面前做這種事,她強忍著手掌的痛楚,撕下衣擺,慎重地將斷劍一層層包妥,仔細收藏。
看到這里,曲無心緊繃的神經放松些許,他的身子搖了兩下,突然噴出一口血來,仰身倒下。
「無心——」曲問情急忙抱住他,大吼。「快找大夫、找大夫!」但歷經變故,鑄劍山莊早已鳥獸散,除了建築物,沒有一個人留下來,又怎有人听從號令?
「我們去找卓大夫。」豆蔻出主意,他們一起前往槐樹村。
一年後,槐樹村——
卓不凡躺在床上睡覺,曲無心拿一根稻草在他鼻間搔弄著,他咬牙忍耐,不想理會。
「死了嗎?」但曲無心卻把稻草插進了他鼻孔。
「你夠了喔!」卓不凡憤怒地瞪他。「你再弄我,改明天讓你生不如死。」
「天亮了,不可以賴床。」曲無心很無辜地說。那皙白如玉的俊臉揚著天真的笑,說不出的討人喜歡。
「是誰害我起不了床的!」卓不凡大吼。
一年前,曲問情和豆蔻帶著奄奄一息的曲無心來找他救命。
听說鑄劍山莊的地火爐爆炸了,整個劍居夷為平地。幸虧那火焰筆直沖上高空,所以站在爐邊的曲無心沒被直接燒成炭,但也只剩一口氣了。
卓不凡很哀怨,這麼嚴重的傷,只能用萬年石乳來救了。但那是他每日必服的救命寶貝啊!
可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曲無心死,只好強忍刨心刮骨的疼痛,硬挪出三滴石乳,將他一條小命從閻王手中搶回來。
但曲無心的身體、臉面燒傷非常嚴重,若不用石乳調制回春膏外敷,他這輩子注定毀容。
卓不凡只得每個月再擠出一滴石乳,為曲無心制藥。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特別難受,渾身疼得在床上打滾,至于行走起立,更不必想了。
偏偏曲無心身體好了,腦子卻沒好,不知道撞到哪里,他失去了過往的記憶,只認得曲問情一人,這家伙,連失憶都有選擇性。
他現在跟個孩子一樣,愛玩、任性,又固執,認定天黑睡覺,天亮就要起床,非得鬧到卓不凡下床為止。
第10章(2)
「曲問情,你個王八蛋,給我死出來!」卓不凡實在受不了了。「把你弟弟弄走,否則我要開殺戒了——」
「你每個月都要喊這麼幾次,也沒見你真的殺啊!」曲問情晃晃悠悠逛進來。「無心,跟大哥出去好不好?」
「不好。」曲無心失憶後,是仍認得大哥,卻不再事事依賴他。
曲問情無語凝咽,他可愛的寶貝弟弟不再喜歡他了,嗚嗚嗚……
「無心,我做了糖糕,你要不要吃?」這時,豆蔻探頭進來說。
「豆蔻姊姊。」這是學小手喊的。曲無心快樂地跳出房間。「我要吃糖糕。」
「那我們帶糖糕去找小手,大家一起吃。」
「好。」然後,曲無心牽著豆蔻的手,一起離開了。
必上門之前,她對房內二人點頭一笑,圓圓的眼眯起、深深的酒窩蕩漾著愉悅,帶著醉人的甘甜。
她整個人也很像糖糕,軟軟、香甜,很誘人。
曲問情吞一下口水,看得有點呆了。
「看你這副熊樣!」卓不凡啐他一口。「這里沒事,你可以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