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比我重要……」曲無心的眼神變得虛無,盡避他仍然在微笑,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現在很悲傷。「任何人都比我重要……為什麼我就不重要……」
無心真是瘋了!曲問情想起曾要以他祭劍的爹爹,他也是瘋的!是不是人在鑄劍山莊待久了,腦子都會變得有些不正常?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後,曲問情的頭痛了一下,好像想到某些東西,卻捉不住頭緒。
此時,曲無心舉起的手用力揮下。
「殺了豆蔻和小手,活捉曲問情。」他說,百來個劍手結成箭矢陣,沖向曲問情三人。
曲問情來不及多想什麼,迅速把豆蔻和小手推往一邊。
「你們決走,我來擋住他們!」他說著,舉劍沖向敵人。
「曲大哥……」豆蔻紅了眼,不舍地看了曲問情一眼,又瞥向身旁臉色發白的小手。他們都不懂無功,在這種對決中,根本幫不了曲問情,留下只會給他添麻煩。
但曲問情一個人擋得住那麼多對手嗎?她不敢想,萬一他失手……她逼自己不要想,她得先保全小手。
「曲大哥,你保重。」她拉著小手,逃向黑夜的另一頭。
廝殺聲在他們身後響起,刀劍交擊,還有人中劍慘嚎,此起彼落,每一記都驚心動魄。
小手忍不住偷瞄那激烈的戰況,隨即被漫天血花嚇得全身發抖。
豆蔻沒有再回頭,她拖著小手不停地跑,甚至沒有遲疑過邁出的每一步。她知道,每一次猶豫都可能致命,還會浪費曲問情為他們爭取到的活路。
但是,她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她不會丟下任何人不管,因為她知道,被拋下是件多麼痛苦的事。
那很痛,是刨心掏肺的疼。
所習她發過誓,這輩子哪怕是死,她也不再松開任何人的手。
她拉著小手盡挑小路跑,越是荒蕪崎嶇,他們越往里頭鑽。
以往逃亡的經驗令她很清楚,有些地方,人們會下意識避開它,比如髒臭的茅房或者尖刺遍布的荊棘叢,那會讓他們傷痕累累,但可以保命。
逃亡的生活就是如此艱困,可她依然執著,既然將小手帶離鑄劍山莊,就要保護他到底。
身後的砍殺聲漸漸小了,到最後,完全听不見。
豆蔻知道,她和小手又一次逃過了追兵,但這卻是曲問情用命換來的。
她沒有辦法感到高興,心里一抽一抽地痛著。
天不知不覺亮了,太陽從東邊升起,將黑夜一點一滴驅離。
可豆蔻卻感覺她心里的夜並沒有離去,相反地,它越來越暗。
「這里、這里……」突然,路邊有人向他們招手。
豆蔻抬眼望去,這才發現視線是模糊的,淚水布滿了她整張臉,她不知道哭了多久。
「小柱嫂!」她驚道。
「哎!」小柱嫂將他們拉到草叢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回家後,才知道小柱已經把那個山莊的人領來了,我不知道他們動作會那樣快,否則我就不跟小柱吵架,也不罵你一頓,早直接叫你們逃命去了,那個……對不起啦!小柱人是有點軟弱,不過本性是好的,你別怪他。」
豆弦抖著唇想要道謝,卻說不出來。小柱嫂沒有義務救他們,她能做到這程度,已經很了不起。
「我心里過意不去,所以聯系了老家的人一起幫你們。」小柱嫂繼續說︰「我原先住在沙模,後來被沙匪綁架,才被賣到中原,偶然與小柱相遇成親。我老家的人都安排好了,你們可以躲到沙模去,那個山莊的人應該找不到,他們也會照顧你們,你覺得怎麼樣?」
豆蔻看著小手,覺得這是個好法子,她希望小手去,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但她自己不想去,她無法舍下曲問情獨自偷生。
小手雖然年紀小,但經歷一番變故後,人也懂事多了,明白豆蔻的難處。
但他心里還是不滿,明明是他先認識豆蔻姊姊,怎麼最後她卻被曲問情搶走了?那個大哪里比他好?
可隨即,他又想到曲問情攔住追兵,讓他們逃命的事。這個大伯似乎也不是糟到極點。
包重要的是,他不忍心看豆蔻姊姊繼續哭。他咬牙忍悲掙月兌她的手,走到小柱嫂身邊。
「我去沙模。」他說話的時候,唇都是抖著的。「豆蔻姊姊,你回去找他吧!」
小柱嫂下意識去牽他的手,卻只捉到一只空蕩蕩的袖子,臉色不禁變了變。
「對不起,我不慣與人牽手。」
小手用右手掩住短了一截的左臂,大多數人發現他這樣都會不自在,有的人甚至會排斥他。
豆蔻姊姊是唯一不在乎他缺陷的人,他真的好舍不得離開她,可是……
「是我抱歉才對。」原來手長壞了,唉,可憐的孩子。
「小手……」豆蔻走過來抱住他,哭得幾乎不成人樣。「小往嫂,麻煩你好好照顧他,拜托……」
她哭泣著,始終放不開手。
「好啦!別哭了,再哭就丑了。」小手主動推開她。「豆蔻姊姊,你記住,你們一平安,就要來找我喔!」豆蔻姊狠不下心,就讓他來邁開這一步吧!他主動上前,小柱嫂走到他身邊,幫他指路。
「我會的,小手,我一定會去找你!」豆蔻沖著小手的背影喊。對不起,小手,對不起,分別真的只是暫時,她說過要照顧小手長大,她說到,絕對做到。
小手沒回頭,只揚起他那只短短的左臂揮了揮。
豆蔻淚眼模糊地看著小手的背影完全消失,埋頭又往來時路跑。還是那條荊棘小道,她沖得義無反顧。
她好擔心曲問情,他沒事吧?!他一定不能出事。
「曲大哥,等我,等我……」
曲問情擋得很辛苦,他手中的劍已經卷刃,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但敵人似乎沒有減少。這時候就覺得劍還是應該用鑄劍山莊的。瞧,兩劍相交,他的鐵劍開出一個又一個米粒大的缺口,對方的長劍卻完好無缺,這根本是不平等對陣嘛!
他氣喘吁吁,額頭的汗都快流成小瀑布了,而鑄劍山莊的人還不停地攻來,想朝豆蔻和小手逃走的方向追緝而去。
也許這回真的躲不過了。曲問情心里有一種悲涼的感覺,但揮劍的手仍然沒有遲疑,只要想到豆蔻和小手在前方跑,他就無法放棄。
「算了吧!大哥,繼續掙扎下去,你只會更痛苦。」曲無心說,一抹憂慮從他眼中一閃而逝。
曲問情沒理他,有力氣斗嘴,還不如多殺幾個敵人,讓豆蔻和小手更安全些。
「你就這麼在乎他們?」曲無心咬牙,聲音像針那麼尖銳。「好,很好……」他拔出了劍。本來不想跟曲問情兄弟相殘的,他對大哥畢竟還留著一份情。
可大哥在乎過他嗎?或者說,從來也沒人在乎過他真正的心情。爹爹、娘親、大哥每個人都一樣,他們只會要求他。
既然如此,他也不要在乎別人了。
「你們去殺了那兩人。」他的劍指向曲問情。「他,交給我。」
聞言,曲問情的眼楮眯了起來。他已經渾身是傷,鮮血布滿他的臉、他的身體、他的手腳,連他的劍都是紅的。
但他阻擋追兵的氣勢卻更旺盛,哪怕要死,他的尸體也要攔住道路,為豆蔻和小手撐出一片生天。
一個劍手想越過他身邊,卻被他一劍洞穿了心髒。
曲無心怒喝一聲,劍尖閃著銀色的光芒朝他撲擊過去。
曲問情來不及回擋,只能盡力側身,閃過胸前要害,長劍在他肩旁帶出一溜血珠,那滾燙的液體濺到他臉上,讓他的手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