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百憂和方笑顏一起的時間越久,對她的感情就越深,將來為此受到的傷害必然也更大。
她的心思突然有些飄忽。為了于百憂的終生幸福著想,真的應該幫他揮慧劍、斬情絲了。
但他喜歡方笑顏,讓他離開她,他會很痛苦吧?
可長痛不如短痛,一段不合適的感情,與其拖著,彼此折磨終生,不如早了早好,那麼……
她跟于百憂是不是能夠擁有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這回,她會把握時機,及早出現,絕不將他身邊的位置讓給任何人。
她想著,芳心跳得好快、身子好熱。
這時,于百憂已經在街上買了賣貨郎該有的全部家當,又黏上胡子、戴了帽子,肩背貨架,來到方家後門。
方家是柳城首富,方府庭台掩映、樓閣重重,里頭伺候、做事的丫鬟僕婦也有數十。那些簽了賣身契的小丫頭平常是不能隨便外出的,她們想要些繡線、胭脂、花粉之類的,就要等貨郎上門兜售,而貨郎平均一個月上門一回。
翠墨給于百憂的主意便是——假扮貨郎,乘機混入方府,跟方笑顏當面道歉,求她原諒。
其實不用偽裝,憑于百憂的輕功也能自由出入方家,但他不想這樣干,好像在偷香竊玉似的,沒地辱沒了方小姐身分。
他寧可辛苦一點,照著翠墨指導,屈身扮一回賣貨郎。
後門的看守見貨郎上門,便請他稍待,自去稟報小姐。
而正幫方笑顏梳頭的翠墨听見此話,知道是于百憂來了,開始纏著小姐要買東西。
方笑顏不免疑惑。「你向來不買貨郎的東西,說品質不好,怎麼突然變了?」
「人家就好奇嘛!廚房的大媽告訴我,貨郎的東西雖比不得店鋪里的精致,但勝在新奇,很多頭花、珠釵的樣式都特別有趣,我就想看一看,若有好的,也給小姐買一份。」
「那你到後堂,跟大伙兒挑去吧,我這里暫時不用你服侍。」
「去了後堂,大家搶成一團,我還有得挑嗎?」
「那你想怎麼樣?」
「讓貨郎進來,咱們先挑,過後再叫其他人去買。」
「就你精詭。」方笑顏嗔她一眼,便讓門房去請貨郎到後堂。
「去花園吧!那里光線好,挑繡線時,顏色才不致走樣。」
方笑顏不疑有他,也讓門房照辦。
翠墨偷偷地轉身喘口氣。這瞞哄小姐的壓力好大,該死的于百憂,他若不能哄好小姐,讓小姐把氣出在她頭上,她就踩死他!
第7章(2)
于百憂被門房引到後花園後,便心急如焚地等待翠墨哄來方笑顏,讓兩人相見。
見面後,他該怎麼道歉,她才會原諒他?他坐立不安。
今時畢竟不同往日,他不是來與她花前月下的,相反地,他若搞不定她,他們也完了。
他已經不去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錯?反正認罪就是了。
「唉!」他轉動著博浪鼓,發出咚咚的聲響,他的心情就隨著擊鼓聲而起起伏伏。
不多時,他終于又听到那熟悉的環佩叮當聲,這是方笑顏腰上的銀煉隨著她的走動,互相敲擊出來的。
當她們主僕從小徑另一頭轉出來時,銀煉在日光的照耀下,光彩奪目,配合她不及盈握的柳腰,說不出的柔媚可心,吸引他的視線。
「笑顏……」終于又見到她了,于百憂激動得全身顫抖,但他一聲不敢吭,甚至不敢抬頭,就怕她一見他,便轉身跑了。
方笑顏和翠墨來到他身邊,她道︰「老人家辛苦了。」
「謝小姐關心。」于百憂頭低低的,聲音壓得更低。
方笑顏推推翠墨。「你不是要看東西嗎?還不去?」
「小姐,我們去涼亭坐下來,慢慢挑吧!」翠墨說,拚命跟于百憂打手勢,讓他把握機會道歉,否則錯過了這回,他怕要抱憾終生。
「看東西……啊,好……」于百憂被翠墨的手勢搞得心慌意亂,想要解下背上貨架,卻差點打翻它。
「小姐,你看嘛!這樣挑東西,多累?」翠墨纏著她。「咱們到涼亭,那里有石桌,把東西擺開,才好一樣一樣看。」
「行了,你別晃我了,頭都被你搖暈了。」方笑顏只得應允,領前走向涼亭。
翠墨在一旁對于百憂眨眨眼。「上啊,你還等什麼?」
于百憂無言地對她拱拱手。「翠墨姊姊,你可不可以稍避一下,我好跟笑顏談些體己話?」
翠墨瞪他一眼,這新人都還沒過門,他就想扔媒人了,過分!
于百憂又拚命作揖,翠墨見他可憐,便一跺腳,覷一個小姐沒注意的機會,轉身跑了。
前頭,方笑顏才進涼亭,便道︰「這里行了吧?」她回頭要叫翠墨,卻見身後只跟了貨郎一人,貼身丫頭早就不見人影。
「翠墨?」她又喊了聲,無人應答,那貨郎則微抬眼,修長的鳳眸帶著祈求的目光望著她。
「你……」就算他黏了胡子、戴了帽子,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于百憂,你搞什麼鬼?」
「笑顏……」他軟聲喚著,想去拉她的手。
「別叫我。」這會兒說什麼都好听,到了夜晚,他又把她整得半死。
「小姐,你就算想處罰小生,也得讓小生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屆時,不勞小姐動手,小生自罰到小姐滿意為止。」他溫言如蜜。
方笑顏心里不自覺便淌過一抹甜。「你除了會說好听話,還會干什麼?」
「小生還能給小姐道歉。」說著,他深深鞠躬。
「道歉?」她被他害得這麼慘,是一句「道歉」能解決的嗎?「你憑什麼道歉?你為何道歉?你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嗎?」她越說越憤怒。
他卻越發無辜起來。「小生知道得罪了小姐,但小生確實一無所知。」
「你——」方笑顏真想咬他幾口,又想大叫幾聲發泄,但見他神情委屈,又不禁心軟。畢竟,他說的也是事實,他確實不知道她是一枝梅,才會緊追她不放。
而且,听他昨夜的話意,他是以為一枝梅盜了方家,想替方家取回失物,才對她步步進逼,那也是為了她好。
只是……這家伙好心總是要辦壞事。
她看著他,也怒、也惱、也心疼。他倆不能這樣下去,萬一某一晚,兩人又狹路相逢,彼此看不順眼拔刀相向,砍了一個之後,才發現另一個是心上人,還不後悔終生?
她思慮復思慮,終于長嘆口氣,問道︰「你昨晚去哪兒了?」
「昨晚?在醫館里睡覺啊!」他直覺回答。
「一整夜都在睡,沒出過醫館一步?」她眼楮眯了起來。
「呃……」他遲疑了下,還是決定老實招認。「上半夜是在睡,下半夜本來想上王老虎家的,結果……有件事我得跟你說,你先平靜心情,听我說完,好嗎?」
「你說,我听著。」
「其實我師姊弟在柳城義診數月,身上的金銀早就用完了,但舍藥的工作卻放不下,因此,我三不五時就會夜盜奸商惡吏的家,拿他們的錢來貼補藥費。」他一邊說,根本不敢看她,以為她會激動難平。
但她的神色卻很平靜。「這事我早知道了。」
「啊?」換他迷糊了。
「你可知城里有位俠盜,綽號一枝梅,做的是與你相同的事情?」
他定定地看著她,這一刻,他覺得她跟一枝梅分外相像;但……不可能吧?
「我知道一枝梅的事。但昨夜,我卻見她夜盜方家,通古玉坊在柳城的聲名一向不錯,不應該成為她下手的目標。」
所以,他從頭到尾也沒有懷疑過她,她不知道是該感動他的信任?還是氣他腦筋太直,不懂得變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