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我跟大哥說一聲,再搬一張給你。」這兩人都是一樣地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你還沒告訴我,你昨晚去哪兒了?」
「盧莊主請我去贏州,看看九幽門、巨鯨幫、長孫世家聚會密謀蘆花蕩一事,是真是假?」他坐下來,乾脆把腳擱在她的腿上。
「喂,很重耶!」她抱怨,把一半的茶幾讓給他,這樣兩人都有地方墊腳了。「那你探听的結果如何?」
「他們的確想吃下蘆花蕩,但先有長沙幫的滅亡,八大客卿又一戰身死,讓他們很不安。現在他們分成兩派,一方堅決富貴險中求,另一派則認為不妨多找幫手、集合眾家之力,一舉滅殺盧家莊,再來分派蘆花蕩的利益。」
「提出第二種建議的人,一定是個白痴,多找幫手,將來得手後,利益怎麼分?」
「再打一場嘍,了不起同歸于盡。」
「人心不足蛇吞象。」盧三娘只覺得,他們是在找死。
「反正他們一時還不會行動,我們有的是時日做準備。」他放下茶杯。「喂,大清早的,不會只有水喝吧!」
「就是來找你去吃飯的。」她放下茶杯站起身,瞧見地上的蛇尸,才想到有筆帳忘了找他算。「喂,你好端端的在房里養蛇,想干什麼?」
「嚇人啊!誰若未經我許可擅自入屋,肯定被嚇。」
盧三娘不敢相信,怎麼有人惡作劇還說得這樣理所當然。
但轉個念頭,她又得意。「我可沒被嚇到。」
「這個自然,你又不是那種膽小怕事的小泵娘。」他心里也很樂,自此而後,她要再給他端茶送水,必不會讓丫鬟下人來,而是親自出馬。
他能得盧家小姐親手伺候,還不快活似神仙?
「盧姑娘,你不是說要吃飯,到底走不走?」他問。
「當然——」盧三娘話到一半,被急匆匆闖進來的盧大打斷了。
「三妹,我找你半天了。」盧大一頭一臉汗。
柳照雪倒了杯茶給他,讓他緩口氣再說。
盧大喝了口水,迫不及待又道︰「三妹,大事不好了,知府大人派人上門來找他兒子了!」
「知府大人的兒子關盧家莊什麼事?」
「三妹,你忘了,前些日子你在爹的靈堂里殺了那欺負管家外孫女的男子?」
「那個采花賊就是知府大人的兒子?」對喔!她殺人的時候似乎听大哥、二哥喊過。「那家伙奸婬婦女,罪該萬死,知府大人莫非還想替他討公道?」果真有此糊涂官,她手中三尺劍絕不饒人。
盧大跳腳。那死的終歸是知府公子,盧三娘還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她真以為單憑她手中一把三煞劍,就可以橫行天下?
「三妹,那家伙再混蛋,也不該由你來殺。」
「大哥是以為我該放走他,讓他再去欺負別的姑娘?」
「我不是那意思,他……他畢竟是知府公子,殺了他,會給蘆花蕩惹麻煩的!」
「人是我殺的,讓知府有本事沖著我來!」
「你——」盧大氣死了。「總之,這件事你別再管了!我找你就是要通知你,最近你不要外出,一切等風頭過後再說。」
「大哥想怎麼處理這件事?」
「這點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盧三娘冷哼一聲,轉身往外走。其實不必問也知道,盧大肯定是要給知府大人送錢,請對方高抬貴手放過她。
但她根本不以為自己有錯,為什麼要盧家的人服軟?就因為對方是官?
這種只論權勢、不講公理正義的事,她是不會認同的。
知府大人要想找麻煩?哼,先問過她手中的劍再說!
至于柳照雪,他當然不會留下來陪盧大嘆氣,盧三娘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跟上去了。
盧三娘看他跟屁蟲似地跟著自己,以為是盧大派他來看管她,二話不說,拔出三煞劍便朝他招呼過去。
柳照雪知她在氣頭上,也不與她斗口,只是退。
盧三娘緊逼不舍,顯然拿他當出氣筒,他連閃兩回,沒閃過,只得拔劍迎上。
兩人沈默,一路從盧家莊打到湖面上,讓一堆捕魚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又從湖面打回盧家莊,劈碎半座假山後,她收劍後退。
「不打了,姑女乃女乃餓了,要去吃飯。」跟個悶葫蘆斗劍,未免郁悶,她不耐煩,索性甩了他,自往蘆花蕩外掠去。
「你吃飯也得帶著我啊!難道放我一個人餓死?」他卻下放過她,又像塊牛皮膏藥似地貼上。
「偌大的盧家莊,難道還會找不出一頓飯食?你自己去吃,別跟著我。」
「盧家莊有好東西吃,你怎不吃?還要往外尋?」
「我今天想改變口味,你管我?」
「我也想改變口味。」
「好,那你進城吃,我去找漁娘們,看她們有沒有研發出什麼新菜式。」她就不信甩不月兌他,身子一踅,便往東行。「還有,你別說想跟我一起去試新菜,因為我不想帶你一起去。」
「早上明明是你來找我的,現在又說不想和我一起,你這人怎地變得如此之快?」他沖著她的背影喊。
「我就是這種個性,不高興的話,你走啊!」她得意洋洋地尋了艘漁船,鑽了進去。
晨光下,柳照雪笑得也十分滿足,沒半點被拋下的怨氣。
「就是要你得意忘形,這樣你就不會立刻去找知府算帳了。」而他,便利用此時去探听一下知府的為人和官聲。若是個好宮,且與他擺事實講道理,一場大禍,也許就消弭了;倘使知府為惡一方,民不與官斗,還是不好與知府直接沖突,得想幾招歪點子,替她將麻煩擺平了。
柳照雪尋了艘漁船,請漁夫送他離開蘆花蕩,自己去了贏州城。
至于盧三娘,她運氣不錯,她鑽進去那艘漁船,漁夫、漁娘正在用早餐,看見她,便招呼她一起吃。
盧三娘從小在蘆花蕩里模爬打滾,和眾人早混熟了,有人請客,她也不客氣,接過碗,吃將起來。
她心里琢磨著,那知府必然逼得緊,否則盧大不會這樣生氣。
她也生氣,記得知府公子在面對被害者哭訴時說過一句話︰他肯玩那姑娘,是給姑娘面子,可見知府公子為非作歹慣了,這樣一個人渣,殺他是為天下謀福,就算知府大人要追究,她也不後悔。
不過堂堂知府,卻養出如此惡霸的兒子,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她思慮著要不要好人做到底,把那惡官也除了,還贏州百姓一個清靜?
但這事要做得隱密,否則盧大、盧二非念得她耳朵流膿不可。
「唉,大哥、二哥就是這樣,什麼事都要顧全大局,這大局豈有公理正義重要?」尤其……她想到柳照雪,他竟也覺得她錯,幫著兩位兄長看管她,她心里的怒火再飆三丈。
當他設計八大客卿時,她還以為他是不拘小節之人,誰知竟也迂腐不通,讓她好生失望。
心里有什麼期待落空了,她感到虛乏,還有一點委曲。
「最壞的就是柳二了。」旁人不理解她就算了,他怎能不懂?虧她還當他是知己,看錯他了。
她氣鼓鼓的,讓吃進口里的飯也變成白蠟般,索然無味。
又硬吞了兩口,她實在咽不下,便擱了碗。
漁娘問︰「可是不合三小姐胃口?我給你重做。」
「不必麻煩,我臨時想到有事,得先走了,下回再來叨擾大嬸。」拱拱手,她飛身出了船艙。
茫茫大湖,煙波浩渺,景致如畫,此刻在她眼里,也成了無趣。
「該死的柳二!」他若真是個傻子,她也不計較,偏偏,他是千伶百俐,獨獨腦子不開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