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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熙帶著小虎去赴使君大人的宴會。
他現在常常帶小虎外出,他記得鳳四娘說過,要培養這個人,未來接替總管的位置。
他總是記得她的話,雖然有時候,他會為了徐淨然而放下她,但這不代表他不在乎她。
小虎偷看徐熙陰雲密布的臉,這種神色,最近他也常在鳳四娘身上看到。
難道大少爺和四娘吵架了?他不禁為鳳四娘擔心,被主子討厭,可不是件好事。
他猶豫著,要不要替鳳四娘說情?他對徐熙一直有種敬畏,這個主子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凡人不該輕易褻瀆。
但他實在太關心鳳四娘了,她說過,想要他當弟弟,雖然他們不是真姊弟,可在他心里,已經當她是姊姊。當然,他還不知道鳳四娘那些話,只是場面話。
「大少爺,你不要生四娘的氣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說。
徐熙轉頭,瞥他一眼。
小虎嚇一跳,徐熙的眸子好暗,比濃墨還要漆黑,好像聚集了世間所有憤怒、悲傷和孤獨。這一瞬間,他有種錯覺,大少爺是個比鳳四娘更脆弱、更需要被保護的人。
當徐熙把目光轉回去時,小虎的心還怦怦跳著。
「我沒生四娘的氣。」徐熙的聲音有點硬。事實上,是鳳四娘在與他鬧脾氣,而他不明白,她哪里不對勁了。
小虎看著徐熙挺直的背脊,那麼可靠,就像一座山似的,這樣偉大的人,怎麼會脆弱?他剛才一定眼花了。
「可四娘最近情緒好糟。」
「所以你認為是我薄待了她?」盡避徐熙覺得今天的一切是鳳四娘的反常造成,他依然反省自己,是否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奈何他想了又想,還是沒有頭緒。
最後,他只能問小虎。「四娘有跟你說什麼嗎?」
小虎也陷入思考中,半晌,他搖頭。「四娘最近不太說話,每天都很忙,好像有做不完的事,瘦了好多。」這是讓他最心疼的事。
這件事徐熙也注意到了,所以才那麼拚命地要開解她,但她根本不接受他的好意,讓他好生氣悶。
他再一次把她反常的前後回思一遍,企圖從中找出讓她轉變的線索。
難道是頭發?
「小虎,你知道那天四娘為何把長發絞了嗎?」這個問題他問過她很多次,她始終不願回答。
「總管提過,那日,大少爺去救七爺後,大家都很緊張,雖然我們有武器、有護甲,又都受過訓練,但海盜那麼可怕,我們擋得住嗎?然後,四娘就將頭發絞了,說與其畏縮等死,不如跟海盜拚了,大家才鼓起勇氣,跟著四娘去打海盜。」就在那一天,總管不止臣服于鳳四娘,還敬重起這個姑娘,常夸她是女中豪杰。小虎很遺憾,沒能看到那感人的一幕。
徐熙忍不住嘆氣,世人果然迷戀英雄,卻不知,英雄往往是背負最多、最辛苦的那一個。
辛苦?一個念頭滑過他腦海,該不會,她是因為太累了,才與他鬧脾氣吧?
他沒有想過是自己的轉身離去讓她失望。從她進徐家的那一天開始,她就知道徐淨然對他的重要,她也一直理解他、幫助他,怎會為那種事發火?
所以,她一定是累壞了。
「也是,她又要打理家務,還要算帳、服侍我,工作確實太多。」他想著,是不是把那些帳簿接過來自己算。
「壞人、壞人……」一只黑鳥落到徐熙頭頂。
它喜歡窩鳳四娘的懷里睡覺,清醒時,會站在鳳四娘的肩膀上四處張望,但每次遇到他,它總是往他頭上的發髻抓去。
徐熙感覺到頭上的金冠歪了,一股怒氣在心里發酵,正想給黑鳥一個教訓,黑鳥又開口了。
「美人哭得好傷心,壞人,回去安慰她!」
「四娘哭了?」是因為他對她說話的口氣太重嗎?
「壞人,回家、回家……」黑鳥在他頭頂跳著。
徐熙一把將它捉下來。現在,他滿頭烏絲已變成一蓬稻草。
「你先回去,看著四娘,我會盡快趕回家。」既然他沒在最開始的時候拒絕使君大人的邀約,現在便不宜爽約,不過他會盡快把這邊的事處理完畢。
黑鳥畢竟不是人,有些事它還是想不通的,例如,它就不懂,明明美人最重要,為何不立刻回家?
徐熙也不指望這只鳥真能成精,所以黑鳥呆住後,他便跟小虎說︰「你帶它回去,小心照顧四娘,知道嗎?」
「是,大少爺。」小虎帶黑鳥走了。
徐熙隨手打理一下門面,趕著去赴那麻煩的邀約。
第8章(1)
徐熙用了半個時辰應付使君大人,還有——他的千金。
想不到那位小姐喜歡他,還對他投懷送抱。
他知道自己樣貌不錯,但氣質偏冷,說好听點是生性端嚴,實則冷厲陰鷙,多數人與他交往,只為謀利,平時,能避就避遠點。
男人尚且如此,女人更怕他了,除非他自願讓對方接近,比如鳳四娘,所以沒有女人敢對他動手動腳,這是第一次。
靶覺……很討厭。
他回丹霞院後,便去沐浴,沒讓鳳四娘服侍,不想她知道,他被輕薄了。
洗完澡後,他開始找她,從前院一直到最偏僻的柴房,他走了一遍,沒看到人。而徐家足足有八十個院落。
後來他問了總管才知道,她去了碼頭。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怎不一開始就找人問呢?非得浪費大把時間才挖出答案?
但他真的沒想到問人,只是憑著心里想見她,身體就自然去尋找了。
這種情緒讓他有一瞬間的呆滯,但很快地,他便釋懷了。
他不是留戀過去的人,與其頻頻回首,不如大步向前。
眼看金烏即將西落,他邁步回丹霞院。這里有間小廚房,是鳳四娘專用的,只料理他的三餐。
他走進廚房,灶台收拾得干干淨淨,蒸籠里有一盅湯,是烏雞炖竹笙。幾個月前,他夸過這道菜,此後,她每隔十天、半個月,便做一回給他吃。
她真的很在乎他……想起她的用心,他心里很暖。
取下菜刀,在掌中轉了一圈,那俐落的動作,好像他使刀已有千百回。
很多人知道他是個食家、他很挑嘴,卻不知,他做菜更有一手。
他伸手探向水缸,隔空取出一條黃魚,在台上拍暈——
「大少爺!」一個驚訝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鳳四娘回來了。
「四娘。」他回頭,給她一抹笑,恍如是明珠夜放。
她的心怦怦、怦怦地跳,很難想像一個白衣勝雪的男人,站在昏黃的小廚房里,身上的光彩勝過牆邊的油燈,但他的存在一點也不突兀,彷佛他就該在這里——不,應該說,無論他到哪里,那地方的氣氛都會隨他而改變。
只是……
「大少爺,你怎會在這里?」君子遠庖廚,不是嗎?
「我在做菜啊!」他的手指刷過她鼻尖,沾得點點汗珠。她是趕回來的吧?為了替他做飯。「你不必緊張,偶爾一回沒做飯也無所謂,可以讓大廚房送過來,或者我也會做。」
她鼻子聞到淡淡的魚腥味,他是認真的,他真會做菜?
也許他在小廚房里站得理所當然,但听到他要做菜,她還是很訝異。
「你認為我不會?」他笑著,菜刀劃過魚身,魚鱗片片飛起,落入旁邊的木盆中。
她目瞪口呆,確實沒想過,堂堂徐家大少爺居然會做菜。
他低頭看著魚,記憶回到遙遠的過去。
「你覺得徐家老少的相處如何?」
她抿唇,不敢答,徐家人愛內斗是遠近知名的。
「其實這幾年,家里的氣氛算好了。」因為那些斗得最激烈、手段最殘忍的人,都被他清理干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