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戀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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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無月無星,漆黑的天幕濃稠似墨。
寒孺發現閨房窗邊又躍上一抹影子,忍不住想笑。
他怎麼就這樣愛演皮影戲給她看?扳著指頭算一下,她到底看了多少個故事?‘羅密歐與茱麗葉’、‘人魚公主’、‘梁山伯與祝英台’、‘紅樓夢’、‘金瓶梅’……十根手指數不完。
這些故事確實挺有趣的……只有開頭。
司徒空那個大總愛把結局設計成新郎新娘送入洞房,然後就是一連串曖昧的嗯嗯喔喔聲。
她問過他,既然梁山伯都死了,祝英台哭墳,雙雙化蝶而去,怎麼可能再入洞房?
他反問,她又不是蝶,焉知蝴蝶不行周公之禮,害她一路愣到天邊去。
反正他別的不行,胡侃瞎吹最厲害。
且看看今天他又搞什麼鬼?
她坐在床上,棉被捆成一團,往背後一塞,靠得舒舒服服。她已經被他教得很會享受生活。
不經意間,她注意到自己正在打拍子的手,趕緊收回來。這種習慣千萬不能養成,否則讓聖主發現,非罵死她不可。
今晚他講的是‘七俠五義’,錦毛鼠白玉堂跟御貓展昭為了‘貓鼠’之名相斗,入開封、鬧京城、盜三寶、闖沖宵……一直到白玉堂身殯銅網陣。
不知不覺,她已珠淚盈盈。
曲終人散,窗外留下的是聲聲嘆息。
「我本來不想讓你看到任何悲劇。」隨著窗戶的洞開,他翻身進了屋。
她一手抹淚,俏目瞪著他。「那你還演這麼可憐的故事給我看?」
是啊!為什麼要弄哭她?只是想告訴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即便英雄如白玉堂,一念之差,也就是人間與地獄的差別了。
「我听說你一滿二十,便要入宮為妃。」
她長長的羽睫眨呀眨,幾滴的水霧,點亮了秋眸。
「那不過是歷任聖女都要盡的義務,很重要嗎?」
「你真的想嫁給皇帝,你沒見過他,萬一他是個荒婬之人,要怎麼過一生?」
「你搞錯了吧?入宮為妃只是一個儀式,代表白蓮教永遠效忠皇室,一般來說,皇上都不會寵幸聖女的,只會賜下丹書金卷和宮殿一座,讓聖女在里頭修行,直到皇上駕崩,新皇繼位,聖女方可出宮。」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傳統?司徒空簡直要瘋了。
「所以你也要走這一條路?你就沒考慮過自己的終生幸福?」
她更納悶了。「怎麼樣才算幸福?」就她所知,她現在的生活與入宮並無差異,同樣是一個人住一處院落,獨自習武、讀書、坐看日升月落。
真要說差別,也就是從‘歡園’搬進皇宮而已。
「得一伴侶,朝朝暮暮,恩恩愛愛,齊對銅鏡共白首。」或者再有幾個孩子,環繞膝前,哪怕吵鬧,也是一種快樂。
她噗哧笑了出來。「誰會娶我啊?」愛她這副假面具的人,她絕對不喜歡,而她的真面容足可嚇走半個天下的人,剩下一半不走的是被嚇呆了。
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便知道終其一生,自己都將是孤獨的。
但老天待她還不錯,無緣得伴,卻給了她一個知己,相知相惜,偶爾吵幾句嘴,也是樂事一件,她已經很滿足了,再不奢求其他。
但他卻有滿滿的。
「我娶你。」沖動的一百語,卻是最真摯的心。
她呆住了,笑容僵在唇邊。
司徒空說了什麼?娶她?他可能愛上一個容顏已毀的女人嗎?或者他以為她會戴一輩子的面具,做一個永遠美麗無雙的聖女?
不,她總有一日要卸下聖女的光環,做回寒孺,哪怕是一個人見人懼的寒孺,但起碼是個真真正正、毫無虛假地昂立于天地間的寒孺。
「我是真心的。」他大跨步來到床邊,便要捉她的手。
她一個閃身,躲過了,翻下床榻。
「你看著我的臉,再說一遍。」功運右手,讓溫暖的真氣化去面具上的藥物,撕下那層偽裝,露出的是臉上無數的疤痕。
的確,一個臉上凹凸不平、滿是傷疤的女人並不美,某些人甚至會用‘恐怖’來形容。
可在他眼里,這些疤不過是她大難不死的證明,他只感激上天,盡避傷了她的身,卻留下她的命,讓他可以認識她的聰慧、她的善良和她的天真。
再美的女人,過了幾十年,一樣是雞皮鶴發,唯有美善的心才是永垂不朽的。
很多人會因為一時的迷惑,而結了錯誤的姻緣,所以他們會說‘相愛容易相處難’,但若能拋棄剎那間的感官迷惑,真正了解彼此,這些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專注的目光凝視著她。「我喜歡你,我想娶你。」
她的胸口好熱,望進他眸里,那雙眼瞳中清楚地倒映著她的丑陋,但同時也呈現他的真心。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自覺地呢喃著,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
「當然可能。」他湊上前,輕輕的一吻落在她唇上。
她圓睜了眼,感受到唇間的熱度,每一寸的接觸都帶著濃濃的真情。
黝黑的瞳里忽然滑下兩行淚,清澈得像在夜里閃爍的夜明珠。
他的唇間嘗到微咸的滋味,但入了喉,卻化成一股微帶苦澀的甘甜。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待一份沒有歧視、沒有偽裝的感情,只是等得太久,她已經認為這輩子都等不到了,乍然獲得,除了驚訝外,竟忘了怎麼歡喜。
他伸出雙手把她抱入懷里。「別入宮了,做我娘子如何?」
她無法思想、無法回答,只有淚水不停滑落,洗滌著疤痕累累的臉蛋,散發出一種水潤的光澤。
他看著她,很認真地打量,抹去那些深深淺淺的舊傷,心底浮現一張精巧容顏,五官細致、秋瞳翦水、紅唇微揚,那是多麼地可愛憐人。
細碎的吻落上她額頭、臉頰、瓊鼻……他毫不避諱那些傷,一一將它們親了一遍。
她嚇得心跳差點停止,他真的喜歡她,一個沒有偽裝、並不美麗的女人。
司徒空、司徒空、司徒空……她伸手抱住他,淚濕了他的衣襟。
「對不起。」好久,一個嗄啞的聲音才開口。「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推拒的同時,她抱得他更緊。
「為什麼?」他不明白,一個人的言語跟行為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反差?在她的擁抱中,他明明就感受到了濃烈的愛,但她卻不嫁他。
「因為對方是皇帝。」如果她只是單純的白蓮聖女,沒有賢妃之名,她可以為這天底下唯一的知心人離開白蓮教,浪跡天涯。
但她若為了司徒空,推卻皇上的冊封,這莽莽大地,還有他倆的生存之所嗎?
正是因為愛他,所以不想害他。
「皇帝又如何?」出生在一個民主的社會里,他早就遺忘了君主的威嚴。
「皇帝,人間的神子,全天下的主人,只要你還在大周,就無法反抗他。」懷著萬分不舍,她推開了他。
「那我們就離開大周。」
「皇室尊嚴不容抹煞,只要我與你私逃,必將面臨百萬大軍的追捕,屆時,誰能逃得掉?」
所以又要放棄嗎?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人總得認命,渺小的個人再強大、再努力,也是不可能對抗整個國家。
放棄吧、放棄吧……
「不,我不信,總會有辦法的。」他已經有過一次遺憾,絕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她牽著他的手來到窗邊,指著滿園桃樹,方綠的枝椅上,花苞累累。
「你看,這花苞結得多好,只待三月暖風一吹,我已經可以想像滿園的美麗,但偏偏現在才二月,春風未到,花兒就絕對開不了。同樣地,你要娶我,也是這般景象,我們……」語到最後化成哽咽。「人斗不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