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吱、 吱、 吱……
他邁步走出殯儀館,外頭陽光很強,他的心寒冷如冰。
她死了,嫁給學長兩年之後,因為過度操勞、香消玉殯,生齡二十四,死時體重不到四十。
瞻仰遺容的時候,他幾乎認不出那瘦成皮包骨的女人是她。在他的記憶里,只記得那個剛入學、青春亮麗宛如天邊一彎虹彩的女孩。
他和學長是登山社的,愛玩愛鬧,總以為天老大,他們是老二,囂張的行徑惹得社員給他們取了個綽號——瘋子二人組。
大三那年,他們一起喜歡上學妹,說好公平競爭,他卻在一次攻頂中遇難,摔斷雙腿,同時也跌碎了所有的自信。滿懷絕望地,他撮合了她和學長,以為這是在為她爭取幸福。
當他拉起她和學長的手交握在一起,她用一種很柔順又很深邃的眼神看著他,仿佛在問︰這樣真的好嗎?
那時,他以為這是最正確的選擇,現在……
「哇,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抱著一只小狽,賴在路邊打滾哭號。
「寶貝乖啦!我們現在住的地方不能養狗,你把它送給大伯,大伯會幫你好好照顧它的。」孩子的母親溫言勸哄道。
「黑皮是我的,我會自己照顧!」男孩吼。
「你還小,自己都顧不好自己,還怎麼顧黑皮?乖啦!大伯家又大又漂亮,黑皮一定會過得很好。」
「我很快就會長大,給黑皮洗澡、喂飯、帶它去散步,讓黑皮過得比在大伯家更好。」
「寶貝,你再不乖,媽咪要生氣嘍!」
「媽咪大笨蛋!」男孩掙月兌了母親的手逃了開去。
他听著,如遭雷殛。為什麼一個小男孩都知道最珍貴的東西要自己守護,他卻親手放棄了可貴的人生?
「寶貝——」突然,女人尖叫。
「危險!」他看到男孩跑過身邊,穿越馬路,一輛大卡車正迎面駛來。他腦子里空蕩蕩的,身體自然動作,回身、前撲,男孩避過一劫,卡車卻將他撞飛了出去,好像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他的意識四散,陷入無邊黑暗之前,只抓住了最後一縷——
命運不會主動放棄一個人,除非人先松開手。在真愛面前退縮,說好听是謙讓,其實是懦弱。他好後悔,人生若能再重來……
第一章
到處都是哀嚎聲,火光映得人臉色通紅。
司徒空渾身劇痛,在血海里申吟。
這是哪兒?為什麼這樣多人——天啊!他們拿著刀劍在互砍!
一道血泉噴到他臉上,他嚇得大叫。
「這里還有一個魔教余孽!」一個白衣劍士大喊,長劍便刺了下來。
司徒空肝膽俱裂,奮力地扭動身體。
「啊!」利劍刺入他的小腿,他痛呼,隨即傻了。記憶中,他的腿已摔斷,為什麼現在會有一把劍刺穿他的小腿,他還感覺到痛?
等不及他想清楚這腿是如何長出來的,白衣劍士抽起長劍,又是一劍刺過來。
「一個家丁而已,也不是魔教中人,放過他吧!」一個很冰冷的聲音,明明是在求情,還是冷得人骨肉生寒。
白衣劍上遲疑了一下,才拱手道︰「聖女既如此說,就算這魔崽子好運了。」
小命終于保住,司徒空喘著大氣,在灑滿鮮血的大地上掙扎著。原來就算有了雙腿,想要行走自如仍是件困難的事,因為他一身的刀劍傷。
但他還是不停地扭動爬行,想離那些尸體、鮮血遠一點。
「你如果不想死,最好安分點。」還是那個冷得像冰的聲音。
司徒空心一窒,抬頭一看,整個人好像被雷劈了。
「寒孺!」那是個十六、七歲,面色平靜,五官卻精致如畫、能令天地動容的美麗女孩。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張臉——寒孺,他的初戀情人,卻被他拱手送給學長,年紀輕輕便芳魂杳渺的女孩。
但她已經死了,為什麼……她不僅還活著,也變年輕了?
寒孺疑惑地看著地上一身僕人裝束的少年。她是名滿天下的白蓮聖女,世人無不尊敬,誰敢直呼其名?
時長日久,除了她自己,也沒人曉得她姓啥名誰了,偏這個魔教中人卻道破她的名,難道他不是單純的家丁,是魔教蓄意培養來對抗白蓮教的接班人?
放過一個普通的少年是行善,但縱容一個可能成長為魔頭的人遺禍天下,便是大大的罪惡了。
一時間,她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畢竟才出江湖,就算是白道代表、一介聖女,也沒有應付這種突發狀況的經驗。
「啟稟聖女,魔教諸惡已誅除完畢!」剛才那個白衣劍上來報。
寒孺又看了司徒空一眼,那滿是鮮血的臉和一雙痴然凝望她的眸,終究讓她狠不下心索他性命。
撇開頭,她道︰「既如此,武林大定,眾義士功德無量,且往白蓮教,共飲慶功酒。」
「多謝聖女!」一大群百來個執刀拿劍的江湖人齊齊向她躬身行禮,爾後,帶著伙伴們的尸體飄然遠定。
司徒空想喊,但失血過多的虛弱身體卻令他有口難言,只能頹然地以雙目追逐她消逝的身影,良久良久,直到一陣寒風卷起,刮得他遍體生涼。
寒孺讓人饒他一命,但把重傷的他丟在這樣一處絕境里,與殺他何異?他動不了,無法為自己療傷,更別提找食物充饑,頂多三日,還是要變成一具尸體。
「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想不出個所以然,明明死去的人,卻復活了,又變年輕,而他……截斷的肢體可能再生嗎?
他是不是在作夢?但身體的痛楚告訴他,夢不可能如此真實。
那就是……他想到兩個奇怪的答案。
穿越時空?
借尸還魂?
「不管是哪一個,好像都差不多吧?」他嘀咕著,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會闖到一個刀光閃爍、劍影森寒的世界里。
「或者真有那種很真實的夢也說不定。」
他想得腦袋差點爆炸,但突然間,更多的詭異畫面卻將他的思緒定住了。
咻咻咻,幾十條身影像飛箭一樣,凌空射來,他們身上的衣飾是如此熟悉。
「該死,來遲一步了。」一個滿頭白發的男人說。
「五大派竟敢圍攻我教,老子與他們勢不兩立!」這家伙有一對壽眉,很長,都垂到臉頰了。
「嗚嗚嗚,我的弟子……天兒、小勝、敏敏……」哭著的是個走起路來像風吹柳枝般搖曳生姿的女人。
司徒空腦海里只剩一個想法——武俠小說寫的都是真的,那些正道人士總愛圍攻魔教,偏偏每次都斬草除不了根,留下後患無窮。
幾年後,魔教的人就要報仇。
接著,魔教掀起濤天血浪,江湖上殺得昏天暗地,中間可能夾雜幾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比如某個魔教小子愛上正道俠女,或者武林盟主被魔女勾走心魂什麼的,于是,正、反兩派合起來追殺這對苦命鴛鴦。
「真是個不好玩的故事。」他忍不住低喟了聲。
「這里還有一個幸存者!」司徒空的嘆息被那些魔教中人听見了,幾十個人一起圍向他。
「這是誰的弟子?」一群人互相看了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罷才哭得很悲傷的女人抹了把眼淚。「看他的穿著,應該是剛入門,還在打雜磨練心性階段,尚未正式入教。我們都快十年沒回來了,不認得也正常。」
「那幫枉稱俠義的正道人士真沒良心,沒入教的也殺。」長著壽眉的男人說。
司徒空心想,眼力真差,看不出對方已經手下留情了,否則他早就找閻王下棋去了。
緊接著,他發現自己被那個白發男人抱了起來,像坐在摩托車上似的,卻比摩托車更不穩靠地朝南方急速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