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口氣。
「我不想提那件事。」他翻身下了床鋪。「反正今天衙門也沒什麼事,不如我們四處走走,散散心吧!」
那因強抑怒火而微顫的背影讓林隻明白,好友背叛對高亢的傷害依然存在,真不知那混蛋到底對高亢做了什麼。
忽然,林隻也痛恨起強仔。雖然她並不太認識那個人,但強仔傷害了高亢,等于傷害她。
但願他早日遭遇報應。
可表面上,她什麼也沒說,唇邊掛著淡笑,走過來幫高亢更衣、梳頭。
「與其去逛街,我寧可去‘鄉居’溜兩圈。坡上的果樹才移植,得過兩年才能收成,但那些番薯、土豆都成熟了,你給我搭個土窖,幫我烤些番薯,再弄幾只土窖雞。」
「你都幾歲了,還喜歡搞那玩意?」
「這是老少咸宜的活動。」她白他一眼。
「根本是玩泥巴才對。」他嘀嘀咕咕的。
「喂,是你自己說要陪我的,又一堆意見,你到底有沒有誠意?」
「有。」娘子萬歲嘛!他懂的。「我們去‘鄉居’,我幫你搭窯,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睞他一眼,她自顧自地梳洗完畢。「那你先在房里等會兒,我去叫綠娃、紅蝶也準備一下,帶小寶、丫頭一起去玩。」
「你干脆招呼全家人一起吧!」
「我是想啊,不過公公、婆婆年紀大了,走不了遠路,不然就請兩位老人家共同出游。」
「要不要連姨女乃女乃們都請?」她敢點頭,他……他一定呵她癢,讓她笑到走不出這間房。
「那就不必了,她們看我不順眼。」
「又有人找你麻煩?」他的臉色又沉。像隆冬十二月的狂風暴雪。
「沒有,你別胡思亂想。」她有點後悔提起強仔了。緩了下口氣,她輕言細語安慰他。「現在大家都知道你不納妾了,小寶和丫頭可能就是你唯一的骨血,高家未來的繼承人,所以姨女乃女乃們連番上陣,替她們的親族向孩子們提親,被我拒絕了,所以弄得大家都不開心。」
他下巴差點掉下來。「孩子才一歲多啊!提親是不是太早了點?」
「是女圭女圭親啊,而且她們還願意先把孩子們送過來跟小寶、丫頭一起生活,同受教養,等到十二歲成年,再讓小寶、丫頭從中挑選自己滿意的結親。」
他張口結舌好半晌,啼笑皆非。「我怎麼感覺好像在市場買豬肉,東挑西選的。」
「你該慶幸,至少我們的孩子是顧客,而非攤子上任人挑選的肉。」她嗔他一眼,一陣風似地刮了出去。
她其實沒把心里話老實告訴高亢,她不只要讓綠娃、紅蝶準備餐盒,上「鄉居」游玩,還要通知高老爺和夫人知府為難高亢的事,希望他們相信她,給她一些銀兩去疏通關系。
她真的不信這世上沒天理,壞人就是富貴榮華,好人反而沒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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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亢一家四口,帶著兩個丫鬟一入「鄉居」,連續踫到幾波人,老的一看見他們就滿臉激動,淚流不止,小孩子則偷偷模模跟在他們身後。
被眼得煩了,高亢就想招呼他們,誰知孩子們一見他回頭便一哄而散,讓他很是沒面子。
「這是怎麼了?我是凶神惡煞嗎?他們一見我就跑。」
「人家那是敬畏。」林隻扶著他的手,笑得如一朵迎風初綻的桃花。「你不懂就別亂講。」
「敬畏是一看我就哭,不然就是逃得像背後有野狗在追?」
她湊近他耳邊,很小聲地說︰「以前我看神明出巡,不是很多信徒一見神轎,要嘛瘋狂爭搶、要嘛痛哭流涕,還有緊隨不舍的,你說現在的情形像不像那樣?」
他翻了個白眼。「你當我是泥雕木塑的神像啊?」
「我的意思是,這里民風純樸,一見救命恩人,便要跪拜叩頭,把你當神仙似的。」這些人善良到林隻常常覺得害羞,她並沒有做多少事,雖然弄了個莊園收留大家,但她不是白養人的,要在這里安身,得耕田、工作、挖池塘養魚蝦、蛤蚌,並不輕松。可這些人毫不在乎,只念著高家夫妻給了眾人一塊棲身地,便是天大的恩惠,要舍生忘死地報答。
「以前他們都是一見我來,就敲鐘集合,一起跪迎。我跟他們講了無數遍,情況才稍稍好轉……」她比了比身後那串越聚越多的粽子,現下有一、二十名小孩了。「這算是有進步了。」
他搖頭,無言以對。
「你嘆什麼氣?」她跺了下腳。「你不覺得這些小孩很可愛嗎?」
他四下搜尋,確定無人听得見他們的對話,才附近她耳畔,細聲說道︰「我覺得你很像咱們小時候那位育幼院院長。」
「你這是損我還是褒我?」
「我——」他話到一半,目光被眼前一塊石碑吸引住了。「這是什麼東西?還刻了我們的名字?」他和林隻還沒死,不用這麼早立墓碑吧?
林隻走過去,繞著石碑轉兩圈察看,也呆掉了。
「我上個月來的時候還沒有啊!」誰這麼壞,在這里搞怪詛咒他們?
還是紅蝶機靈,趕緊上前解釋。「少爺、少女乃女乃,這叫長生碑,是‘鄉居’里的人湊份子請人做的,每天都會有人來燒香,祈求少爺和少女乃女乃平安富貴、長命百歲。」
斑亢和林隻對視一眼,心頭百味雜陳。人家的一番好意都被他們當成驢肝肺了。
斑亢搖搖頭。「是我不好。」他走過去模著碑,看起來這碑建立不過一月,已有煙燻痕跡,可見居民上香之勤、用心之誠。
而他,他是不是病了,凡事總往最壞的方向想,他不只做人失敗,連心性都是扭曲了。
林隻靠過去,挽住他的手。「不只是你,我一樣想偏了。」他們都不是土生土長的大周人,不了解習俗也很正常,不必太介懷。
「相公。」她指著長生碑右邊一片才收成完畢的田地。「不如我們就在那邊搭窯吧。」田地後頭就是果林,落葉枯枝甚多,正好拾來做燃料,方便又省時。
他倒是看中田邊灌溉用的小塘,野游的用水也是很重要的。
「好。」他點頭,叫綠娃、紅蝶把準備好的東西放下,然後林隻便帶著兩個丫鬟和一對寶貝子女走進果林拾柴火。
斑亢一個人在田邊堆起上窯。這玩意他很拿手,怎麼樣堆得又大又高又穩,是一門技術,外行人堆不到幾米便要倒塌,但經過他的巧手,半人高的土窯不過一刻鐘便呈現眼前。
隱隱地,他听見身後響起幾個吸氣聲,知道是那些小苞屁蟲發出來的。
「真是的,一個個吃飽就閑著沒事干了。」他嘴里罵得凶,手卻沒停,又搭起另一座窯。
「應該請幾個先生來管管他們,省得都變成野小子。」罵著、罵著,第三座土窯現形。
這時,林隻和兩個丫鬟拾了大把柴火過來,小寶和丫頭小家伙一見上窯,好奇地就要撲上去。
「小心!」幸好高亢眼明手快,及時抓住了兩個寶貝,否則窯塌了事小,砸傷孩子就麻煩了。
林隻吁了口氣,怒眉瞪著孩子。「你們兩個怎麼這樣淘氣?萬一被埋在土窯里怎麼辦?」
才一歲多的孩子,哪里懂得這許多?不過挨罵了還知道哭。
「做壞事還敢哭,娘生氣了,要罰你們回家喔!」
回家代表不能繼續玩,小寶、丫頭不依了,在高亢手中掙扎著,哇哇叫娘。
「不許再哭,也不能再頑皮,娘就原諒你們一次。」
兩孩子很機伶,馬上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