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茫然,但迷霧重重的內心,已被種下一點細微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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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心、娘子,你洗好了沒有?」齊皓無奈地看著天色,夕陽正一點一點往下落,吉時都過了好久,這個預定今朝與他拜堂成親的女醫神還泡在溫泉中不肯起來。
一個干淨漂亮、時刻都保持著清香盈人的妻子是每個男人心底的美夢,但這個美夢若要用大量時間堆起,那便成惡夢了。
「再一會兒。」她開心地潑著水,唉,真舍不得這溫泉,若離了這座山,去哪兒找這麼漂亮又舒服的浴池,讓她每天洗個暢快?
「這四個字你已經說了半個時辰啦!」
「今晚過後,咱們就很難再回到這座山上洗澡,你就讓我多洗一會兒嘛!」
「你再洗下去,吉時都過了。」
「不是早就過了。」
「你也知道早過了。可心,你喜歡溫泉,我答應你,帶你走遍天下,洗盡鎊式各樣的溫泉,所以今晚你就忍耐點,將就洗洗,拜托你——」
「唉,你真沒耐性。」她嘆氣,也是被攪得沒心情了,索性出潭。
齊皓連忙帶著喜服跑過去,手忙腳亂地幫她著衣穿鞋。
秦可心見他已經穿戴得當,頭插金花、胸背彩球,一身艷紅襯著銀白發絲,不似之前一身黑衣般出塵月兌俗,卻更顯俊美。
她忍不住伸手撫向在夜風中微微飛揚的白發。
她素潔,除非是病人,她不與其他人多過接觸。但是齊皓,無論是什麼時候看見他,她都有股想親近、貼身依偎著他的感覺。
月華說,如果是他得病,恐怕秦可心不會誓死追隨。
可看著這在她身邊團團轉的男子,她很清楚地知道,只要是為了他,她連身為大夫的職責與義務都會忘卻,何況是一條命。「齊皓,就算你染了痘瘡,我也會陪著你的。」
他停下幫她系腰帶的手,抬眸,望見一汪秋水,層層波紋中,淨是柔情。他幫她把腰帶系好,畫眉,點上胭脂。「如果你覺得陪著我會快樂,便陪吧!」
她嘟起嘴。「說得好像我若拋下你,你也不在乎似的。」
「傻瓜,我怎麼可能不在乎你。不過在乎之前,我更希望你快樂。」
她心窩里一股說不出的甜,什麼山盟海誓都是虛的,一顆真正替對方著想的心才是世間難覓的珍寶。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會很快樂。」
他替她打扮得當,牽起她的手。「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吧!」
她抿唇,一彎笑弧像天上銀月,不似太陽那般耀眼,卻是後韻綿長,更引人心系情牽。
「說好的,可不許改。」
「拜了堂,便成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想改也改不了。」
「拜堂嘛……」她歪著頭想了一下。「我是不知怎麼拜堂。」
「我也不知道,反正祭告了天地,又有那麼多人給我們作證,便成夫妻了。其余虛禮,不理也罷。」
「也是。以前听人說過,成親有很多規矩的,麻煩得要命,咱們簡簡單單最好。」兩人手牽著手,便到了秦可心用石灰畫出白線的空地。
那里已堆起一圈營火,白線右邊是染上痘瘡的強盜們,雖然身體不適,一個個臉色青白、東倒西歪,還是強撐著出來為齊皓和秦可心的婚禮做見證。
與之相比,白線左邊的人簡直像身處天堂,他們置辦了豐富的酒菜,每個人都穿上他們最漂亮的衣服,顯得喜氣洋洋。
那一圈營火足有半里範圍那麼大,是齊皓特地叫人弄的,將兩邊做一個徹底的隔離,以防疫癥擴散。
但看在月華和阮嬌嬌眼里,這明顯的對比卻恰似天堂與地獄。
可不論身處天堂或地獄,當齊皓攜著頭覆紅巾的秦可心一起出現時,兩邊人都使勁歡呼起來。
這一對璧人到場,也不廢話,直接跪下,拜了天地,一個病人拖著步子給他們送來兩只酒杯,權當台巹酒。
再沒見過比這更草率的婚禮,但有幸參與的人個個都紅了眼眶。誰道世間無真情?只差在有沒有那個運氣遇見,能不能即時把握住機會罷了。
齊皓和秦可心輪流給大家敬酒,一杯喝完又一杯,不能越過白線也沒關系,吆喝一聲,自有人起身飲酒。
齊皓和秦可心敬完,一個病人一步三喘地走過來,隔著老遠,營火照亮了他的瞼,那張坑坑疤疤的面孔嚇壞了月華和阮嬌嬌。兩姑娘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形容如此恐怖的人。
她們不禁將視線栘向秦可心,不知在那紅巾下,她的臉是不是也像這漢子一樣丑陋?
難為齊皓這麼一個英俊風流的俏公子,卻要伴著無鹽女過一生。然而,齊皓笑得如此開心,火光映著他燦亮的眼,眼里裝滿了幸福。他根本不在乎秦可心長什麼樣子吧?只要那個女人是秦可心,他都喜歡的。
兩個女人心里酸酸的,也不知是為了齊皓的痴情,還是秦可心的幸運。
這一頓酒直喝到月上柳梢頭,齊皓突然把酒杯一摔。「好了,各位兄弟,喜酒喝到這里,該做事的,開始吧!」
熱鬧的氣氛突然沉寂下來,阮嬌嬌看見身邊幾個漢子點亮了火把,他們眼里含著淚。
「你們要做什麼?」她心里有些不太好的念頭。
那些人一句話都不說,只是舉著火把,各自散了開去。
秦可心隔著營火對她倆道︰「二位,你們下山去吧!」
「可現在天還沒亮,山路黑漆漆,你讓我們如何下山?」阮嬌嬌一顆心揪著,很不安。
「放心,不會叫你們模黑的。」
「秦姊姊。」一旁,月華突然插了口。「為什麼恩公只喜歡你?你又喜歡恩公哪里?」
「喜歡便是喜歡了,哪有這麼多理由?」秦可心嬌笑,臉上雖覆著紅巾,紅巾下明亮的眸卻燦勝天上星。
「恩公可以為了你赴死,你呢?」
「他說隨我高興,只要我開心,他便滿足了。」秦可心想了想,又道︰「我不敢說自己真的不怕死,不過我很喜歡跟他在一起,因此,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開他的手的。」
月華低下頭,淚水又開始掉。「我知道了。」
「你真明白嗎?」
「你們都覺得很開心,大家也很快樂,能夠讓所有人都高興的事,應該就是對的。」
「你只明白了一半,下過你還小,再過幾年,等你遇上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你就會知道怎麼讓對方開心,自己又能高興了。」
月華點點頭,抽泣著。「我決定听恩公的話去海城。」
「保重。」
「嗯!」
阮嬌嬌突然尖叫。「啊啊啊!燒山,你們為什麼要燒山?」難道……她驚詫的目光看向白線對面那些幸存者和齊皓、秦可心。他們都自願赴死、以求徹底斷絕疫癥的蔓延嗎?
驀地,一條人影竄過她身邊,跑向了白線另一端。
「二狗子,俺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陪你一道。」
「死木頭,你瘋了!」
「干娘死前把你托付給俺,俺答應照顧你長大,俺做不到,將來死了怎麼下去見干娘?」他拍著那個頂多十三、四歲,病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小孩。
阮嬌嬌吸吸鼻子,眼楮模糊了。「難怪人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嬌嬌今兒個算見識了。」
「阮姑娘偏激了,你瞧我那相公像個市井之徒嗎?」秦可心輕笑。「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大伙兒都道︰商人重利輕別離,我听著也不信,這世間,想成為什麼樣的人,都是自己的心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