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皓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今天又死了一個。」算下來,染病的十八人中,已有十二個魂歸黃泉。
月華小臉慘白慘白的,囁嚅半晌才道︰「恩公莫擔憂,那個……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順便。」
「我知道人死不能復生。我想了解的是……」他目光輪流掃過風五娘、月華和阮嬌嬌。「值此危急時刻,三位姑娘不求自保,反而自陷險境,所為何來?」
「我生是恩公的人,死是恩公的鬼。」月華搶先表明態度。
風五娘和阮嬌嬌對視一眼,聳聳肩。風五娘心里還想弄清楚山上的疫癥,好下山向官府通報,領賞銀,而阮嬌嬌只是對齊皓起了點好奇心,才留下來。
她們知道疫癥的事,卻因這里防範措施做得甚好,心里並不擔憂自己會染病,所以不急著走。
不過天天听齊皓說這個死了、那個掛了,多听幾回,她們心里也有些不安,琢磨著是不是該逃命要緊?
齊皓看出了風五娘和阮嬌嬌的心思,也安心了。也許因為她們見識得多,沒那麼死心眼,不似月華那樣由女誡、閨訓教育出來的姑娘。
他看著月華,良久,長喟口氣。「為什麼認定我?」
月華愣住了。跟定齊皓的原因是什麼?他長得好看?的確,她長到十六歲,沒見過比齊皓更好看的男人。
還有一點,齊皓很可靠。從小,爹娘就教她,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她一直謹守不違。
可是娘死了,沒幾年,爹也跟著走了,全家只剩她一個,窮得連葬父的錢都沒有,是齊皓幫她,才讓她不僅保住自由身,還得了錢財埋葬父親。
但葬父後呢?她一個人要怎麼過日子?
女人家一輩子就是圍繞著「三從四德」這句話生活,而她爹死了,她又沒有許人,一瞬間,她不知道自己該去順從誰?又有哪個人能給她的人生指出一條明路?
于是她想到了齊皓。這個男人在她賣身葬父時開口幫了她,是不是相等于買下她了?滴水之恩,涌泉以報,他既是她的恩公,她便當為他做牛做馬,將他視為頭頂上的那片天。
「你是月華的大恩人,救命大恩,無以為報,月華願以身相許。」
「可我不願。」齊皓斷然拒絕她的要求。「月華姑娘,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告訴你的,但我想說,每個人的生命都屬于他自己所有,別人無權處置。你也不要隨便把自己的人生交到別人手中,今天萬一你遇人不淑,踫上個壞胚子,他要你去偷搶拐騙,你也去做嗎?甚至他賣你到青樓,你是不是就乖乖地去過送往迎來的生活?」
月華歪著頭,想了又想。「爹娘告訴我,女人一定要曉得三從四德,既是月華的良人,應該不會對月華做那些壞事。」
「應該,就是不確定,所以你是在賭博嘍?」
她深吸口氣,定定看著齊皓。「月華確定恩公不是會做那種壞事的人。」
好恐怖的教育,堪比秦可心提過的魔教迷魂大法了,可以把一個人訓練到完全沒有自我,照章辦事,實在厲害。
齊皓搖搖頭,放棄與她說理了。
「你之所以認定我只是因為你爹死了,你又雲英未嫁,一時間找不到依靠,便把偶然拉你一把的我當成恩公,一心一意跟著我——」
「你本來就是月華的恩公。」月華搶口道。
「讓我說完。」齊皓不耐地擺手。「我無法苟同你這種把將來寄托在別人身上的想法,所以我不會接受你的,永遠不可能。」
「恩公,月華知道你與秦姑娘兩情相悅,月華無意破壞,只想為恩公洗衣疊被,為奴為婢,侍候恩公。」
「我不需要奴婢,而且你說的那些事我自己會做。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他輪流看著三個姑娘,神態異常嚴謹。「我要跟你們說,這山上的疫癥是痘瘡,我和可心控制不了它,你們不想死,就快逃吧!」
風五娘和阮嬌嬌同時變色。要死了,怎會是這麼可怕的病?她們原以為只是普通瘟疫,一听到是痘瘡,她們當下就想轉身逃走。
月華也是怕得全身發抖,可她真不知道離開齊皓,她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恩公,那你你你……你不逃嗎?」
「我有什麼好跑的?」
月華嚇得兩腿一軟,坐倒在地。「莫非恩公也染上痘瘡了?」
「不知道。」
「啊?」月華不解。
「我尚無發病的癥狀,不過我天天與病患接觸,就算受到感染也不稀奇。」
「但現在還沒有啊!」月華說著,就要跨越白線來拉齊皓。「我們趕快跑,應該還來得及。」
「站住。」齊皓喝停她的腳步。大。況且,我不會丟下可心不管。」「只要有可能染病,就不該亂跑,以免疫情擴
「難道秦姑娘……她染上了?」想到秦可心就快死了,月華一時間頭昏眼花。
齊皓冷冷地看了她們三個一眼。「我給你們三天的時間下山,過後各自生死由天。」他彎腰提起那三個食籃,轉身走了。
「恩公、恩公——」月華還在他身後淒厲地喊著。
風五娘和阮嬌嬌都勸她,夫妻再是情深,大難來時也要各自分飛,何況月華和齊皓間什麼也沒有,顧全小命要緊啊!
月華只是哭,不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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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皓提著食籃走進病患們居住的草屋。
秦可心臉覆白巾,倚在門邊看他給病人們分派食物,偶爾,微風送來幾聲月華的哭泣。
「她很傷心。」
「還不夠。」齊皓派完食物,走到她身邊,與她並立。「需要更大的刺激才能扭轉她那種變態的觀念。」
「你很為她著想嘛!」語氣間帶著一股酸。
「相逢自是有緣。我只是不忍她年紀輕輕,便自毀終生。」
「說到底就是放不下人家小泵娘,那何不干脆收了她?」更酸了。
「饒了我吧!我可受不了那麼乖順的姑娘。我的娘子嘛,她生潔,可以少吃一頓飯,卻不能少洗一次澡,外表冷淡凶悍,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找死啊?!」她恨恨地瞪著他,卻在他伸手過來摟住她縴腰的時候,玉挺的嬌軀化作春水般偎進了他懷里。
「希望你一番安排,真能刺激醒那個傻姑娘。」
第十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龍鳳花燭慶吉祥。
月華和阮嬌嬌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眾強盜張燈結彩,將偌大的山寨布置得喜氣洋洋。
「這是在干什麼?」他們不知道山上正鬧疫癥嗎?而且發的還是痘瘡!風五娘早在得知消息當晚便逃下山,阮嬌嬌也想走,她對齊皓的感情還沒深到與他生死與共,但月華一直拉著她,她心里也可憐這個死心眼的小泵娘,于是便耽擱了下來。
「齊公子要和女醫神成親,咱們給他們布置喜堂。」一個強盜說。
「成親?這種時候?」阮嬌嬌要瘋了。「你們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痘瘡啊!會死人的!這時節虧你們還有心情辦喜事?」
「就因為要死了,才要趁死前把未了的心願都了結啦!」那強盜甩月兌她的手,自顧忙和去了。
阮嬌嬌看著興高采烈忙碌的眾人,氣得直跺腳。「一群瘋子!」她轉過身,想叫月華清醒點下山吧,別跟這些人一起瘋,會丟小命的。
月華在她身邊,小腦袋低低的,啪答啪答地掉著眼淚。
「月華……」阮嬌嬌嘆口氣,這小泵娘與年輕時候的她真有幾分像,一樣出身好人家,學得三從四德,貞節而忠心,奈何命運弄人,節烈不止不能為她們帶來幸福,反而讓她們的人生磨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