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讀驚世文、寫治國策,就是打起拳來,手腳便打結。他也搞不懂,齊瑄的父王──齊國先皇武勇蓋世,怎會生出一個這樣的孩子?
齊瑄跳腳,氣呼呼的。「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的眼神是瞧不起我,怎樣?我就是學不會武功,不諳武會死嗎?我看書過目不忘,你要讀十幾遍才記得住,我還覺得你腦袋裝稻草呢!」
「朕。」
「嗄?」
「皇上每次氣過頭就會自稱‘我’,而忘了‘朕’。」還是那副端整嚴肅的表情。
偶爾,齊瑄會有股沖動,想叫一百名宮女,人人拿著羽毛來搔步驚雲癢,不知道他還能不能保持這種端嚴的神態?
她努力深呼吸,要自己平靜。「步卿、步統領,朕不是父王,更不是男人,早在你們讓朕女扮男裝時就該知道,朕永遠與武勇無緣,天生就是一只軟腳蝦!」
「無所謂。」
「嗄?」聳肩聳得這麼雲淡風輕,他不是正為了她的軟弱而生氣嗎?
「皇上不諳武也無所謂,臣會保護皇上。」她生,他生;她死,他亦不獨活。
「朕不要你保護,朕要恢復女兒身。」這件事她幾乎每天都要跟步驚雲提一次。「帝位是你、李丞相和周將軍逼朕坐的,當初說好,只要找到前皇後或賢妃之子,朕便可退位,如今十年了,你們也沒找到那兩個孩子,到底朕還要再做多久的皇帝」
步驚雲一如既往地沉默。
「你說話啊!」她強抑的火氣又在身體里竄燒。
她控制不住怒火,又氣得跳腳,比先前幾次更激烈,身上那件被扯掉腰帶的袍子,因過大的動作而逐漸敞開。
「你啞巴啦」
他濃眉一緊,有股沖動想把她的袍子攏緊。雖然她穿了很多衣服以掩飾縴細的體態,就算將袍子月兌掉,也是寸膚不露,但他還是看那微敞的領口非常礙眼。
「步、驚、雲──」她咬牙,不,她更想咬他一口,但他那高壯的身材……算了,即便她用盡全身力氣撲上去,也動不了他分毫,她忍。
「反正齊國需要的只是一個擺設,諸事自有你、李丞相和周將軍作主,不一定非朕不可,你們何不找其他人做替身?比如笑夢,讓她換上龍袍去坐皇位也是一樣,放過我吧!」
「笑夢不是先皇骨血。」他拳頭握了握,強忍住替她攏上外袍的沖動。
齊瑄嗤笑。「你們要先皇骨血干什麼?讓他處理政事?你們放心嗎?」
或許,當年天下方定的時候,義勇軍首領都是一心為國,但在十年的權勢燻陶下,她不相信還有誰舍得放棄手中的利益。
「不要把人性想得這麼壞。」
她縴細的手指指著他的鼻子。「那你說,現在讓你卸下禁軍統領的身分,做一個布衣,你甘願?想清楚喔,再也沒有幾千個人讓你指揮,沒錢、沒權、沒勢,什麼都沒有,你還要靠一雙手換取三餐,那種日子很辛苦的。」
「江湖人從來都是靠雙手討生活。」
「你現在還叫江湖人?」連她這個皇帝都在他的掌控中,他應該算背後太上皇吧?
「臣從來都是江湖人。」
「是,穿著二品官袍、統領禁衛軍的江湖人。」她受不了跟他說話了,會氣死。
她霍地轉身,準備回自己寢宮,那大步流星的粗魯姿態終于讓身上的長袍完全敞開。
步驚雲迅捷地靠近她,替她掩上長袍,五官冷硬,像萬里冰封的雪山。
「啊!」她嚇一跳,整個人往後倒。
他一手攬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還是拉緊她長袍的領口,那張面無表情、像冰一樣硬的臉讓她有種受驚又憤怒的感覺。
「你干什麼?」她站好,用力推開他。
他不說話,只是沉著臉,再次替她拉上袍服。
齊瑄的拳頭在袖里握了松、松了又握,最後還是忍不住一拳打在他胸口,打得自己指骨生疼。
「沒人叫你替朕穿衣服,不要擺臉色給朕看。你受不了朕,不會派其他人來保護朕?」她一邊叫,一邊甩手。
「沒有。」他又皺眉了,看著她發紅的手,琥珀眼中,一池波動。
「嗄?」她怔忡半晌,回神,咬牙道︰「步驚雲,你不是不會講話,事實上,你口才很好,常常說得朕無言以對,所以……不要老是說得這麼簡短!」最後一句話,她是吼出來的。
「沒有擺臉色。」終究,他忍住了拉起她的手,為她運功化瘀的沖動。
她是皇帝,他是護衛,盡避是假的,可只要這出戲還在上演,他就要謹守本分。
「你沒有擺臉色,那這副生硬又冷漠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她一激動就要跳腳,一跳,才拉好的長袍又敞開來了。
他才強逼自己平靜下來的心湖再起波瀾,雙腳不受控制,他瞬移到她面前,又要為她拉衣。
「不要踫我!」她額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的濃眉抽了幾下,喊道︰「笑夢,替皇上更衣。」
儲笑夢又飄出來了,以那種很慢但很詭異的速度。
齊瑄嚇了一跳,整個人跳開,離儲笑夢遠遠的,寬大的長袍因她劇烈的動作幾乎滑落身軀。她永遠無法習慣儲笑夢那種突然離開又出現的行徑。
步驚雲立刻轉身,凶狠地瞪著鳳儀宮里幾個伺候的太監、宮女。
「全部出去。」他無法忍受齊瑄的美麗泄漏于任何人眼中。所以,除了他和儲笑夢,齊瑄沒有任何貼身宮女與侍衛。
而儲笑夢得以留下,只有一個原因──她是個容易恍神又非常厭惡管閑事的人,齊瑄的美貌入得了她的眼,卻進不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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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濃如墨。
齊瑄終于可以月兌下白天層層掩飾的累贅袍服,換上貼身的黑衣,玲瓏有致的體態既有柳枝的柔軟,又帶著盛開桃花的艷麗,難怪步驚雲要煩惱,這個越長越嬌艷的女子要如何繼續冒充皇帝。
但她對自己的美麗毫無所覺,綁起黑發,臉龐覆上一條黑色蒙面巾──她準備劫天牢!
她听見宮人竊竊私語,傍晚那位刺客被步驚雲打成重傷,卻僥幸未死,被關進牢里了。
那麼漂亮的一個男人,是上天的杰作,怎可輕易毀壞?會遭天譴的。
她躡手躡腳地打開宮門,四下無人,心里第一次感激步驚雲的專制──除了他自己,不允許太多人接近她。
而他終究只有一個人,雖然武藝高強,還是必須吃喝拉撒睡,她總能找到時機擺月兌他。
炳哈哈……今晚無月無星、烏雲沉厚,正是作奸犯科──不對,是救人于難的好時機。
她小心地跨出宮門,卻差點被高起的門檻絆倒。
「啊──唔!」一聲驚呼被她強吞進喉里。
她心髒狂跳,三分驚,七分怒。難怪步驚雲看不起她,她的身體和腦子真的很奇怪,總是搭不上線,明明她的腳想往上跳,最終卻以雙腳打結收場。
小時候,她常為此摔得一身傷,不清楚的人還以為她挨揍了。
這幾年好一些,步驚雲會在她即將摔倒的瞬間扶住她,然後用很凶惡的眼神瞪她。
他肯定以為她是白痴。齊瑄在心里怒哼了聲,厘不清到底是摔得青青紫紫的好?還是被步驚雲氣得半死舒服些?
她沿著廊道一邊跑、一邊小心注意隱藏自己的形蹤。
其間,有幾隊禁軍巡邏經過,都被她順利躲過。
「我也挺厲害的嘛!」她心里自我感覺很好。
唯一討厭的是宮殿太大,要到天牢,跑得她氣喘吁吁,牢房的位置還遙遠得很。
又過了半個時辰,她整個身子靠在宮牆上,懷疑自己能不能在晨光亮起前跑到天牢,將那個美得讓人流口水的刺客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