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換作一般人,早已經被看得渾身不對勁,要嘛抓狂罵人,要嘛舉雙手投降,任他愛怎樣就怎樣。
但寧馨不是一般人,她的粗神經有電線桿那麼粗。
所以她照常工作、招呼客人、結賬,動作規律又完美。
直到百貨公司準備打佯的廣播響起,安以然方才離去。
隨後,寧馨收拾好東西回到休息室,拎了包包,也走出百貨公司。
安以然就站在員工出入口等她,一見到她就替她提包包,還有那被遺忘了、已變得冰冷的三層便當。
這便當他做了很久……他也只會這樣討她歡心;以前還可以很自傲地說,全天下只有他做的菜合寧馨胃口。
但現在,他連這項優勢都沒有了,對她而言,他的存在變得可有可無了……
「馨馨,你已經討厭我了,是不是?」走了好長一段路,他終于問。
「我為什麼要討厭你?」她納悶。
「你連我做的菜都不吃了,對你而言……我已毫無用處。」雖不想承認,但事實似乎是如此。
「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好,才吃得少,跟……喜歡、討厭無關。」
「不要騙我了,認識這麼久,我從沒見你胃口下好過,你明明是不想吃我做的菜。」
「我在公司餐廳也沒多吃啊!」拜托他別牽拖好不好?她以前吃得下、睡得著,是因為心里沒煩惱,心情好,胃口怎麼可能差?
但現在她腦子里裝滿一堆疑問……附注聲明,這些問題都是他硬塞給她的。
人想得多,心事重重,情緒自然不好,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你們員工餐廳的菜跟豬食沒兩樣,你吃不下是很正常的。」但他的杰作她不賞臉就是大問題了。「馨馨,我做錯什麼了,你要不理我?你要判我刑,也總得給個罪名吧!」
「我沒有不理你。」
「你從上早班突然改成上全天班,我準備的早餐你不吃,特地送便當給你,你也不要,這不是不理我是什麼?」
「這是因為我忙著利用所有能夠思考的時間,想法子把你從家人名單中剔除。」
「你要把我從家里趕出去?」他委屈得好像她把他○○××了。
「誰要趕你了?」
「你剛才自己說的。」
「明明是你要我別拿你當家人看的。」她好想給他巴下去,氣死了。「你說要的是愛情,不是親情,這些話你反復在我耳邊念了一個多月,有沒有?」
雖然她覺得夫妻也等于就是彼此的家人,細究得這麼清楚,有夠白痴。
但因為他太堅持了,所以她還是想盡辦法要達到他的要求。現在他卻為了她的努力而生氣,有沒有搞錯?
「我……小心!」一輛車子比箭還要快,咻一下撞過來,安以然想也不想地把寧馨推開。
寧馨在安全島上滾了一圈才停止,驚魂甫定地坐起身一看,發現那台車子疾速沖撞上安全島,在半空中翻滾一百八十度,然後飛撞向……安以然。
「以然——」她嚇壞了,大叫一聲。
車子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安以然撞飛,然後在安全島上彈了兩下,落到地面,動也不動。
漸漸的,鮮血溢出,漫流,淹沒了他。
親眼目睹這一切,寧馨腦子一片空白,好像被丟進急凍室,身體從里到外每一個細胞都徹底僵硬。
眼前,有一些片段在閃爍。
她十三歲,第一次見到當時小六的安以然,一個囂張的小屁孩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沒資格做他姐姐。
她十四歲,安以然進了國中,發現變成她的學弟,羞惱地命令她不準在學校跟他講話。
她十五歲,安以然威脅她不準阻礙他爸和她媽結婚,因為兩老有找伴的權利。
她十六歲,安以然罵她年年考倒數第二,混吃等死,早晚喂狗。
歲月匆匆,她二十八歲了,他說︰「我們結婚吧!」她說︰「你發燒了。」
他氣死了,罵她沒心沒肺。
但其實她的意思是,他們同居十年,都老夫老妻了,還辦什麼婚禮?費錢又傷神,只有燒壞腦子的人才會干這等賠本生意。
「唔!」一記申吟,若有似無地逸出安以然唇邊。
寧馨下意識握了一下拳,感覺掌中似乎失去了什麼,是……曾經很溫暖、很甜蜜、很幸福的東西;是……安以然,他們共度的十年歲月。
「以然!」她猛然回過神,倉皇地半跑半爬到安以然身邊。
他痛苦地睜開雙眼,想問她有沒有事,卻沒有力氣開口,只能看著她,從頭到腳,沒漏掉一處,直到確認沒事,他安心了,憋在胸口的氣瞬間泄盡,陷入昏迷。
她手忙腳亂地翻皮包找手機,打電話叫救護車。
「以然、以然……」不要嚇她啊!
她已經努力在學習用他想要的方式愛他,他必須給她時間,不能在這時候丟下她。
「以然,你說過要永遠跟我住在一起,我答應了,也做到了,你不能不守諾言。」她早已允情,他有沒有收到?
***獨家制作***bbs.***
事後調查,沖撞安全島那輛車的駕駛是酒後開車,車子翻覆時,司機已當場死亡。
受到牽連的寧馨在安全島上滾了一圈,幸好只有擦傷,額頭、手肘和膝蓋多了點瘀青,其余並無大礙。
但安以然右手和雙腿骨折,一根斷掉的肋骨刺穿肺髒,而且最麻煩的是倒地時,頭部受到撞擊,陷入了昏迷。
大腦是身體最神秘的一個器官,受到如此創傷,醫學界沒有一個醫生敢斷定病人幾時能好,或者會不會完全好?
于是安以然就這麼沉睡著,一天、兩天、三天……一個禮拜。
這期間,于捷第一個來探望,不敢相信才跟他定下協議的學弟突然就……這種情況,他們的協議自然作廢。
莫海嵐、越汶嬙……就連安以然的教授都來探望過他。
教授一直認為憑安以然的才干,不繼續往人工智能方面深造、走研究路線是很大的損失。
而這番言辭不只教授一個人說,安以然很多同學、朋友也是如此評論。
大家都無法理解,安以然竟以不能兼顧家庭為理由,一個資管的高材生,卻跑去畫小說封面?
如果他真有心往插畫界發展,別人還無話可說,偏他不是,他全心都放在家務上,至于事業……錢夠花就好,簡直是糟蹋人才。
一些懷疑的目光免不了在寧馨身上繞,質疑她憑什麼讓安以然甘願做個家庭煮夫。
每個人都很扼腕,為他不值,也祈禱他能清醒……但他再一次讓所有人失望了。
一個月後,再來醫院探望他的人已屈指可數。
三個月後,只剩一個人會固定來訪。
寧馨是很懶的,懶到就算有人罵她,她也不會反抗,反正不痛不癢,爭執只是浪費力氣。
但是她四照顧安以然卻很勤勞,每天上班前,下班後村即會來醫院報道,幫他擦身體、按摩手腳,以免他因為長期臥床而肌肉萎縮。
休假日她更是全天候待在醫院,一直看著他,好像永遠也看不膩。
「寧馨。」早上,寧馨到百貨公司上班,才放好皮包,就听見莫海嵐叫她。
「什麼事?」
「安以然有進展嗎?」
寧馨搖頭。
「醫生怎麼說?」
「不知道。」就算是腦科權威也不敢說完全了解人類的大腦,所以這個問題只能去問神。
「難道沒有其它的辦法?」
寧馨想了一下,簡單陳述了醫生的解釋。「以然腦內沒有瘀血,分析是受到劇烈震蕩才導致昏迷,也許得躺三個月、也許五個月,總之當他要醒時就會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