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兒……」可嘆他慕容飛雲枉稱軍神,見識還不如一小小女子,他是該做個決斷了,為百姓、為良知、也為余瑜,他得有所取舍。
「將軍,為什麼你說御醫是來殺你,不是救你?」憋了半晌,趙乙終是忍不住問道。
「來救人的,會不帶醫箱,不準備續命藥物嗎?」當時他早就醒了,只是氣力未復,才由得余瑜折騰,讓她哄騙御醫去。
「是啊!」趙乙這才想到御醫是空手而來。「難道陛下真的……」
「怕是不假了。」
「將軍明明忠心耿耿,陛下豈可听信小人之言?」趙乙憤怒難平。「將軍既已清醒,不如明日進宮,金殿下與陛下說分明。」
慕容飛雲靜默良久,苦澀笑聲低低揚起。「趙乙,十三年前,鎮國將軍一案,你可還記得?」
趙乙渾身一震。
「問你話怎麼不答?」
「末將……」
「我知道你從我房里帶走了鎮國將軍的小女兒,此事我不打算追究,就此了結吧!我只問你,信不信鎮國將軍有不臣之心?」
「末將罪該萬死。」趙乙跪下磕頭︰他從小苞著慕容飛雲,對慕容飛雲一片忠心,生平獨獨欺瞞慕容飛雲一件事,那便是帶走鎮國將軍的小女兒,讓慕容飛雲為此失魂落魄近一年。
趙乙人雖渾,卻也不是笨蛋,發現從來只愛斗雞弄犬的少爺突然變乖了,成天躲在房里也不出去玩,原來是為了藏匿鎮國將軍的小女兒。他把小姐偷偷帶走,慕容飛雲幾欲癲狂,除非趙乙是瞎子才會看不出那兩人間隱隱的情愫。但一個是賢親王世子、一個卻是欽命要犯,兩人身分天差地別,那是萬萬不能有所牽扯的,所以哪怕趙乙不小心弄丟了小姐,哪怕慕容飛雲再相思成疾,趙乙還是不敢再提任何有關小姐的事。
「將軍明鑒,末將雖帶走鎮國將軍千金,卻絕無二心,不過她是重犯,將軍藏匿她的行蹤,萬一讓陛下知曉,那是禍及九族的大罪啊!」
慕容飛雲低嘆口氣。「所以我說了不追究你帶走鎮國將軍小姐一事,只問你對那一案的感想。」
「這……」趙乙思索片刻。「鎮國將軍為人一向忠謹,說他謀反……末將不知,陛下明察秋毫,自有聖斷。」
「那麼我告訴你,鎮國將軍為何被殺。」慕容飛一萬一五一十道出了十三年前他去湊熱鬧,卻看到驚天秘聞的情景。
趙乙滿臉驚駭。「將軍是說,陛下賜死鎮國將軍是為了……圖謀將軍夫人?」
「對,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所以他才救走忠良最後一點血脈。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趙乙無法相信有如此昏庸、胡作非為的君主。
「若非事有內幕,如何解釋鎮國將軍一死,禁軍與內侍間一應清洗行動?」慕容飛雲能活到現在,也是僥幸;沒人想得到這位昔日的小王爺會如此大膽去湊那等熱鬧,而知道的人又都死光了,才讓他逃過一劫。
趙乙跪在地上喘了好久的氣,驀地,他伸手捉住慕容飛雲的手。「將軍萬萬不要進宮。」
慕容飛雲發出艱澀的笑。「這是要我抗旨嗎?」
「可是……可是……」趙乙畢竟不是余瑜,說不出通篇道理;他只是不想自己的主子死得如此下值。
「這件事我心里有數,你出去吧!」慕容飛雲閉上眼楮,揮手趕人。
趙乙沒轍,只得退出。
情勢壞到極點,慕容飛雲反而冷靜了,掏出兩塊殘玉,緩緩撫模起來。「你問我,一片忠心究竟是只對一名君主,還是對著萬千百姓……哎!難道你要我造反、投靠鳳帝,滅亡自己的國家嗎?
「忠臣我沒本事做,奸臣我也沒膽做……也許你是對的,所謂忠義,但求無愧天地。」他親吻著殘玉,想著那玉般容顏,醉眼星眸,心頭登時涌上一股暖流。
「不知我與鳳帝何人魅力大?若要你拋棄青雲路,與我浪跡天涯,你願不願意?嗯……不行,這太自私了,況且我要做的事太危險.不能牽累你。唉,莫非我們真是有緣無分……」玉碎兩邊是暗示他與余瑜的命運?「不行,改明兒個要叫趙乙買些玉粉回來,總要將這塊玉補好才行。」
明知這念頭太傻氣,他就是忍不住想,玉若合了,他與她就能月圓人圓了。
第五章
南朝景龍三十一年十一月。
慕容飛雲入京已有十日,除一開始慕容欽派人催促進宮面聖而不得,再派御醫前來問診,發現慕容飛雲確實重病,至此,宮中再無消息傳出,仿佛當慕容飛雲已是死人。
趙乙憤恨難平,無論如何,慕容飛雲為南朝守襄城三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病重,朝廷卻不聞不問,豈不寒了前線眾將士的心。
尤其欽選秀女人宮一事始終進行,鬧得盛京幾無一日安寧,又有無數百姓妻離子散,讓趙乙禁不住想,為這樣的君主賣命,值或不值?
趙乙屢次詢問慕容飛雲下一步該怎麼辦,總不能裝病一輩子吧?就此因在莊園里,悶也悶死了。
慕容飛雲始終笑而不答,只要他安心等著,過不了多久,他們定能再回襄城。
趙乙滿心疑惑,奈何慕容飛雲不為他解答,他也沒轍,只得氣苦地繼續當那籠中鳥。
至于慕容欽派來查探慕容飛雲情況的密探,雖能跟上趙乙,時時記錄他的行蹤回報;卻萬萬難不倒功力高出趙乙數倍的余瑜,她進出莊園依然如入無人之地。
趙乙很羨慕她,他也很討厭後始終跟著一串粽子;可惜他武藝不到家,只得繼續被人跟蹤。
直到慕容飛雲康復,因為那顆七巧還魂丹的功勞,武功又比病前高上兩分;憑藉他的修為,又多了一個可以將那些密探耍弄于股掌間的人。
這一夜,余瑜提著酒壇,又甩月兌了一干密探,夜行于盛京中。
她穿街過巷來到昔年的鎮國將軍府。
這附近本是南朝大員齊居之地,可十三年前鎮國將軍遭罪,滿門抄斬後,皇帝命人.火燒將軍府,那一夜大火燒紅了盛京半邊天,也燒去了大半京宮的膽識。
百姓傳聞鎮國將軍含冤而死,陰靈不散;再加上慕容欽嗜殺,每年抄斬官員皆在數百之眾,而那些被殺者的品級又都不低,府邸半數建在這塊風水寶地上……說是寶地,卻接二連三死人,難免引人心里忐忑不安。
時旦久,便有謠言傳出,這里不是風水寶地,反而是極陰大破之所,哪怕再有福氣的人也住不得,輕則重病、重則家破人亡。
于是京官們紛紛搬家,另覓地方修建府邸。
爾後,以鎮國將軍府為中心,方圓五十里,再無人煙,成了盛京一處詭異之地。
但余瑜自入盛京,就時時念著想再回鎮國將軍府一探;那畢竟是她生長之地、她曾經的家啊!
不過之前慕容飛雲重病,慕容欽又陷害手段頻頻,她無力他顧,才暫時按下返鄉之情。
現在慕容飛雲已然痊愈,功力更添兩分,不需她時時護衛身畔,她抽得浮生半日閑,便夜探鎮國將軍府,還特別備了亡父最愛的竹葉青,以奠亡靈。
歲月匆匆,十三年了,昔日堂皇的將軍府邸如今野?蔓生,幾根焦黑的殘柱猶能回想當年焰火之烈。
走進前庭,那塊一人合抱般大小的臥牛石尚在,記憶中,臥中石旁有個兵器架,上頭擺滿鎮國將軍珍愛的長槍、砍刀,利劍等諸般武器。
來到大廳,過去她很少在廳里待著,這兒是鎮國將軍與部將議事的地方,從不準府內諸人亂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