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證實了有病,想活下來,首先就要做化療,而且月復中胎兒鐵定不保。
這塊肉雖然只與她血脈相系了四個月,但重要性卻已超過她自己的生命萬倍,要她為了救自己而犧牲孩子,她做不到。
當然,也有五成的機會是醫生搞錯了,她根本沒病,這絕對是最好的結局。
但她不想、也沒有勇氣去打這個睹,她寧可當做不知道,就這麼順順當當地懷著身孕,直到生下孩子。
「不行。」他斷然否定她的決議。「等六個月後再去檢查,若有萬一……太危險了,我不能答應。」
「也有可能我根本沒事,那就一點危險性也沒有了。」
他不想說出那個「萬一」,但他清楚,那個可能性是存在的,並且機率極高。如果答應她拖六個月再去檢查、治療……太危險了。
「如果不幸……妳應該清楚這種病的危險性。」
「我當然清楚,我外婆和舅舅都是血癌死的,不知道的是你,你知不知道這種病要怎麼治,接受化療……」她兩只手抱著肚子,雙眼瞪著他。「我們的孩子還保得住嗎?」
「可以做骨髓移植。」
「那也要有合適的骨髓,你以為骨髓配對這麼容易?就算找到了,可以移植,還是得先進行化療,殺死患者骨髓內的癌細胞,再進行移植。那不是一般化療,是多十倍的藥物劑量,你認為在那種情況下,我們的孩子還保得住?」血癌,或者稱為白血病,奪走了她兩個親人,對于這個病,她了解得比他深得多了。
「我知道妳是擔心孩子,但是妳有沒有想過,萬一……萬一真是那個病,妳挺著大肚子,能不能撐到孩子出生……」他死都不願意這麼想,但他不得不想,是要同時失去妻子和小孩,還是盡全力挽救可以挽救的那一個?
她低下頭,那不久前才止住的淚又滾滾往下落。「這是我們的孩子啊……我不要……我不要失去他,我不要……」
「所以妳準備拚著命把孩子生下來,然後丟下我嗎?」每次牽她的手,總要想起大學那一年,他第一眼見到她的情景,彷佛歷經了千千萬萬年,終于尋到靈魂失落的另一半,他內心深深的震撼著。
世間有沒有一見鐘情這回事,他不知道,但他很清楚,打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認定了她,今生的妻子只有她。
認識十年,結婚六年,他們相處的時間不算短,換做一般夫妻,濃愛早轉親情,妻子是至親家人,卻不一定是心里的最愛。
但莫棋卻發現,哪怕時間再久,春去秋回,他就是沒有看膩她的一刻,似乎,他這雙眼天生就是要追著她的身影轉的,他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要怎麼活下去。
路露看見他眼里的悲痛,心里一涼。「木頭,我要你先答應我一件事,不論我有沒有事,你都要給我好好活著,我要你長命百歲。」
「呵呵呵……」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是那樣空洞、表情是如此虛無。「老婆,妳真是個自私的人。」
「不要笑了。」她驚慌地甩手摀住他的嘴,一向貪戀他的愛,卻從沒發現有一天,他的愛會令她膽戰心驚。「你不能做傻事,你不能……」
「妳不讓我做傻事,我自然是不會做的,結婚時我就答應過妳,這輩子都听妳的,妳怕我不守承諾嗎?呵呵呵……」他的眼神明明是如此悲傷,為何笑聲卻是不斷?
那笑聲像針一樣,筆直刺進路露的耳膜,一直刺到了心窩深處。
「不要笑了,你不要笑了……你到底想怎樣?」
「怎麼樣?」他目光炯炯地望著她。
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不自覺地閃躲著他的眼神。
但他的視線太火熱,堪比地火岩漿,豈是那麼容易躲得掉。
沒多久,她的堅持終于崩潰。「好好好,我去做檢查。但是,木頭,我要你答應我,無論結果如何,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我當然會保重自己,我還要照顧妳呢!我們還要一起手牽手,過好久好久。」從沒有哪一刻,他像現在這樣,精神意志無比堅定。白血病並非無法醫治,不是嗎?骨髓移植的技術現在已頗成熟,有八成的治愈率了,沒道理救得活別人,卻救不回她吧?
再說啦,她還沒確定有沒有病呢,這麼悲觀做什麼?
他們一定可以白首偕老的,他發誓,盡一切手段,他要與她攜手一生。
第九章
路露在莫棋的陪同下,又去醫院做了一次徹底的檢查,並拒絕醫生住院休養的提議,雙方約好七天後看報告。
檢查期間,莫棋一直沈默不語,偶爾醫生跟他說話,他也只以點頭、搖頭回答,直到出了醫院,他扶她坐上車子。
「木頭,你在生氣嗎?」她握著他正幫她系安全帶的手問道。
「怎麼會這樣問?」
「你今天好悶,一點聲音都不出。」
他抿著唇,替她扣好安全帶,坐上駕駛座。「醫學知識我半點都不懂,妳要我說什麼呢?」
她伸長手臂,扳過他的頭,在他耳朵上輕咬一口。「我們認識多久了,你高興或生氣,我會看不出來?你明明就在氣醫生,我從開始暈眩到現在都半個月了,中間還做過兩次產檢,醫生都說沒問題,誰知道突然昏倒叫救護車,一送醫院檢查,居然就是大事,你怪醫生不認真、誤診,對不對?」
他又沈默了,左手握著方向盤,指間用力得青筋都浮了出來。
「傻瓜。」她縴手在他粗大的指節上來回按撫著。「不要說孕婦了,很多年輕女孩為了愛美,節食過度,都有暈眩的毛病,只要不是太大的問題,醫生又不是神,哪里會想得到癌癥這種事?」
「既然去看醫生,醫生就該細心診斷,怎麼可以因為沒出大事就輕忽?」還說什麼貧血,吃些鐵劑就好,渾蛋!這種人也配當醫生?
「去產檢,就是看孩子發育得好不好,孩子健康了,那醫生也就盡到責任了。如果他無緣無故叫孕婦去抽血,說不定別人還以為他發神經呢!再說啦,他一個婦產科醫生,又不專攻血液,怎麼料得到我會得這種病?你也看到了,今天的檢查還得婦產科和血液腫瘤科共同主持,不能怪婦產科醫生的。」
「妳怎麼一直替他說話?」
「我不是替醫生說話,是不希望你這個傻木頭平白氣壞身子。」說著,她又拉過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別想這麼多了,木頭,既然做完檢查,就等七天後看報告了,現在……我們去看電影,然後去塔城街吃牛肉面好不好?」
他能理解她的心思,趁現在還能跑、還能跳的時候,多看看這個世界,多收集一些兩人的回憶。雖然檢查報告還沒出來,但對于血癌這個病,他們是聞之色變。
可是……看看她青中帶白的臉蛋,其實他不光氣醫生,也惱自己,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怎麼他就沒那警覺心?光听醫生說一句貧血,他就相信了,也沒多關心她一點,他簡直比豬還蠢。
「老婆,妳現在……」看她精神實在不太好,再到處走,怕她的身體撐不住。
「我就坐在車里,讓你載我去戲院,然後坐著看電影,再坐車一起去塔城街,坐著吃牛肉面……整趟路程都是坐著,又不費什麼力,你不要操太多心好不好?」
「但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戲院已經拆掉啦!」他還是希望她能回家休息。
「還有其他二輪戲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