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師姊,從今天起,我們別到城里去了,不……最好連這白雲莊都不要踏出一步。」
丁叮心頭忘忑不安。「你怎麼了?難不成蘇州要出大禍?不過是爭朵花嘛……」
「不是花。」他怒顏截斷她的話。「我怕是血殺宮重出江湖。」
「不愧是我丁還的好徒弟,一語中的!」接話者卻是已消失一年有余的丁還。
曲笛大驚失色。「你為什麼現在回來?難不成你還想插手這趟渾水?」
「這血殺宮的吸血大法陰毒無比,凡我江湖中人,人人得而誅之,我丁還雖已卸下盟主之位,但畢竟是武林一員,在這危急時刻,怎可不稍盡棉薄之力?」丁還為人最是正義無比,尤其血殺宮于他還有害妻之恨,他怎麼可能不出手一管?
「盡你個大頭鬼!」曲笛面色猙獰,幼時惡霸火焚破廟的景象又流轉過心田。「上回你插手血殺宮的事,弄得自己老婆都沒了,事隔十二年,你又想再來一遍嗎?」
丁還聞言,也是全身一顫,十二年前的悲劇啊!歷經十二年,仍然時刻啃蝕著他的心,忘不了,永遠也忘不了。
他也曾千百次問自己,當年若不領那盟主之職,不率眾攻打血殺宮,今日,他是不是嬌妻佳兒在伴,其樂融融?
可是……「我輩江湖中人,俠義為先,大義所在,死不足惜。」話音未落,人影已杳。
曲笛的功力還是遠遜于丁還,追他不及,恨得不住跳腳。「老白痴、笨老頭,傻師父啊!你怎麼就是想不開,你事事以天下人為先,天下人卻將你置于何方?你回來啊!」
丁叮這才隱約了解到蘇州城里發生的事情有多麼嚴重,可她能說什麼?她不覺得他們有誰錯了,只是各人想法不同,天性所致,怨不得任何一方。
「師弟!」丁叮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以爹爹的武功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
曲笛搖頭,過去淒慘的經歷讓他再也不會盲目相信人性,他寧可相信自己。
「師姊,咱們玲瓏門里也有機關絕學是吧?我在書庫里看過,我們去把那些東西搬出來,將白雲莊布置得如銅牆鐵壁般厚實,我要任何敢來白雲莊找麻煩的人血濺五步!」
「不至于這麼嚴重吧?」
「不,防患于未然,總比亡羊補牢好。」他是鐵了心,一定要護住自己心底這最後一塊桃花源。
第五章
丁叮突然覺得她不認識曲笛了。他們師姊弟做了四年多,吃飯在一起、練武在一起,更小的時候,連睡覺都曾摟在一起睡過。
她曾經認為自己很了解他,那副痞痞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別扭的心;他天生熱情,但生長的環境逼迫他必須冷酷,否則沒有生路。
他用嘻笑怒罵來面對人生一切快樂與悲傷。
他的心藏得很深,深到有時連他自己都會找不著方向,以致錯認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其實他比誰都珍惜生命,比誰都重情重義。
她用了這麼長的時間觀察他,自信這番結論與他的本性不會有太大的差異,但最近半年,他拋下武功,瘋也似地研習機關陣法,將白雲莊弄得好像龍潭虎穴,任何擅入者,哪怕只是一只小鳥不小心飛過,都要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
現在的白雲莊再也不種花種菜了,改而種毒草、養毒蟲。
曲笛捉盡了山上的野獸來試毒,每回看到自己研煉出來的毒藥奏效,臉上都會露出一抹很陰沉的笑。
他本性里的善良與熱情正在一天天消逝,現在不止頭發是黑的、眼楮是黑的,恐怕連那顆心都要變成黑色的了。
今夜,她又看到一只小狐狸哀嚎著死在曲笛腳下;曲笛冷酷地看著小狐狸抽搐、痛苦地在地上翻滾,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又笑了,仿佛得到心中至寶那樣地笑。
丁叮感到一股惡寒從腳底升起。這還是她那可愛又可憐的師弟嗎?她竟然有點兒怕他。
她哆嗦著想要逃回房里,將腦袋埋進被窩,期待一覺醒來,發現眼前一切不過是場夢……
但是……
「誰在那里?」年近十七,曲笛的聲音也從稚女敕逐漸轉為嗄啞,如沙紙刮地。
丁叮渾身一顫。「是……是我……」
「師姊。」曲笛鬼影般的身形一晃來到她身旁。「這麼晚了,妳不睡覺,跑出來干什麼?」
他知道丁叮受不了他拿動物試毒、試機關,但如果不預做試驗,他怎麼知道這些機關、毒藥是不是管用?
他曉得動物無辜,他也不願意殘殺牠們,可與丁家父女的安危比起來,再多的動物又怎樣?
蒼天從來對他就沒有公平過,天下人待他更是涼薄。
打他有記憶起,真正對他好的人,十根手指數得出來。
而今,這些好人也死得只剩丁還和丁叮了,他要用盡心思保護他們。
天下人死光就死光,他只求自己的寶貝能活得快樂。至于其他……他非神非聖,也管不了了。
只是,既然丁叮下看愛他拿動物做試驗,他就避著她做嘍!
不料今晚又被她瞧到,真是該死,看來又要害她作噩夢了。
「師姊,我不是說過近來江湖不太平,晚上若沒事,早早睡了吧!不要隨便亂走,妳怎麼不听我話?」隨著歲月流逝,以及他心里的不安急遽擴大,他與她之間,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關系迅速調換過來。
以前是她天天對他耳提面命,不要偏食、天冷了要添衣、練武得有恆心……
現在嘛!曲笛是成日對著她叨念,白雲莊的東面不能去、西面禁行、南面有機關、北面藏劇毒、上空張天網、地下藏火藥……總之,他就是要她盡量待在房間里,三步不出閨房。
丁叮覺得現在的白雲莊,比起說書人口中守衛森嚴的天牢也差不了多少了。唯一的不同就是,這白雲莊的機關可以由內部自行決定開啟或封閉,而曲笛也已將啟封之法都教給她了。
像今晚,曲笛要試毒,就把陣法暫時關了。
也多虧如此,丁還的信鴿才能安然無恙來到她房里,讓她得知爹親目前舵悄況。
丁叮低嘆口氣,掏出一張小紙條。「爹爹有消息傳來,他與各大派已成功殲滅死灰復燃的血殺宮,也得到其鎮宮之寶——吸血大法。他有意毀去此魔功,可惜各大派不允,說畢竟是前輩高人的智慧結晶,就此毀損,大不義也。但他們同意將吸血大法永遠封存,不讓魔功有再現江湖的一天。爹爹任務完成,不日內就可以返家了。」
曲笛只在心里冷笑,什麼叫前輩高人的智慧結晶不容毀損?分明是那些派門的主事者另存私心,所以才不願毀去吸血大法。
至于封存?哼,存在哪里?由誰保管……慢著!
「師父的訊息里有沒有說這吸血大法由誰保管?」
「當然是爹爹啦!他是武林譜上公認的第一高手嘛!又是人人稱頌的大俠,由他保管再安全不過。」
「還是叮兒了解爹爹。」一陣長笑劃過夜空而來,轉瞬間,丁還的身姿已落在二人旁邊。
「哇!」看到景況大變的白雲莊,若非曲笛和丁叮就在眼前,丁還會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滿屋子機關……」
曲笛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老頭子,你不會真白痴到將吸血大法帶進白雲莊吧?」
「丁某受武林同道重托,自然是要將這魔功隨身攜帶,以免落入不肖人士手里。」
曲笛感覺滿天的星辰同時砸下來了,打得他頭暈眼也花。「你有沒有搞錯?都這麼老了,莫非不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