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貼在一片厚實的胸膛中,很寬廣,而且堅硬。
這是個比她的未婚夫還要強壯好幾倍的男人,所以如果他對她有惡意,他的傷害也會強上許多。
一股寒氣從她的腳底升起,凍住了她的腳踝、小腿、膝蓋、大腿、臀部……眼看著連她的心髒都要凝結了。
那個攙扶她的男人將她抱上了一張軟綿綿的大床。是的,她被送進了一間客房,而她甚至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到達的。
她只顧著恐慌和驚嚇,沒有精神去注意其他的事情,直到床鋪的柔軟勾起了她的警戒。
她開始注意那兩個男人的交談,不多時,一個腳步聲離開了,她祈禱另外一個也會跟著消失。
但是該死的上帝還沒有上班,所以第二個腳步聲不僅沒有離開,還越來越貼近她。
她憋住呼吸,想象自己已經死了,這樣她就會失去所有的知覺,再不會害怕。
她看過報導,很多殺人犯虐殺死者是因為他們被激怒了。所以聰明人會選擇冷靜面對意外,保護自己避免受到更多的傷害。
但願他看到一具毫無反應的身體後,會自覺無趣地走開,這樣她就可以找機會逃跑。
可他仍然不停地接近她,她已經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和他散發出來的體溫。
她的手腳控制不住地輕微顫抖起來。
她的呼吸再次受到阻擾,但這回掐住她脖子的卻是恐慌。
她的臉色發青,快要窒息了--
「嘿!」就在這時候,柳揚開口了。「我知道妳醒了,有沒有什麼話想要--」
她感覺有什麼東西沖進腦海里,讓那團圍在四周的恐懼一下子爆炸開來。劇烈的沖擊令她沉重的身軀瞬間繃緊,她變成一枝架上弓弦的箭,然後咻地像一陣風似的,她連滾帶爬地逃離他遠遠的。
柳揚從沒看過有人可以跑得這麼快,也許她可以為中華民國贏得第一面奧運金牌。
「小姐。」他讓自己嘴角的弧度更上揚幾分。據說,他這種笑容很純潔,就像三歲小孩一樣。
「妳不要怕,我--」他沒有說完,也許這是柳揚生平第一次無法暢所欲言。
他的口才一向很好,死的可以說成活的,黑的可以講成白的。
從小周遭的親朋好友都說他是個天生的生意人,可以鼓動天上的神仙來向他購買一碗泡面。
但神仙要泡面做什麼?祂們又不需要吃東西。但柳揚就是有這種能耐,賣出所有他想賣的東西,包括他的想法和觀念。
可他發現他沒辦法對眼前的女人施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她眼里的恐懼又濃又黑,化成了一副沉重的鎖煉,緊掐住他的喉嚨。
她把整個身體縮成一顆球一樣,緊貼著牆壁角落。
他毫不懷疑,他若繼續逼近她,她整個人就要化入牆壁里,變成一堆鋼筋水泥了。
懊死的,她在怕他,而且不是普通的怕,她是嚇得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難道她以為他是不久前攻擊她的人?別鬧了,他像是個會對弱女子出手的變態嗎?
「小姐,我不想傷害妳,也沒有傷害過妳,妳其實不必那麼害怕,妳知道嗎?妳在這里會很安全。」他盡量讓自己的語調柔和、再柔和。「妳瞧,我的臉上就寫著『忠厚』兩個字。我遵守童子軍禮節,我會日行一善、扶老太太過馬路,也會在公車上讓位給孕婦……當然,我最喜歡干的善事是英雄救美。從小,我的夢想就是當個屠龍勇士,有朝一日拯救一名公主月兌離危險,然後,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過我絕對不想做超人,一天到晚要找地方換衣服,多累啊!而且超人的衣服遠沒有勇士的鎧甲華麗……」
她看著他的嘴巴開開合合,卻沒有一個字進入她的腦海。
她太害怕了,只顧著顫抖,和注意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要太近。一定要保持在一個手臂以上的距離,這樣他就沒那麼容易擰斷她的脖子。
柳揚滔滔不絕地說著,大概有半個小時之久。
其間,他嘗試著靠近她一點,她立刻全身震顫。
他感到泄氣。一直以來,他總是能輕易說服別人認同他的觀點,並且信任他。但這一回,他失敗了。
也許他該用另一種方法安慰她,比如說︰抱著她。
可當他又試著靠近她一步,她嚇得揪著自己的頭發,做出尖叫的姿勢。
但她的嘴巴始終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如果她不是喉嚨受傷,就是個啞巴。還有一個可能--她被嚇壞了,暫時失去聲音。
他看到一撮頭發落到白色的地毯,雪白印著烏黑,刺眼得像有人拿一根鐵錘狠狠敲擊他的胸膛。
「冷靜一點,我保證不會傷害妳,好嗎?」他慢慢地後退,遠離她,一步又一步。「放輕松,不要再拔妳的頭發了。想象一下,一只孔雀如果沒有毛,還會漂亮嗎?嘿,不要懷疑,我真覺得妳挺漂亮的,像孔雀一樣艷麗。可是一只月兌毛的孔雀跟雞又有什麼分別?我打賭連妳也分不出來,所以……妳不想成為一只無毛孔雀吧?」拜托,他已經快退出客房了,麻煩她住手吧!不要再拔自己的頭發了。
終于,在柳揚幾乎要尖叫喊救命的時候,她停下了自殘的行為,呆呆地看著他。
但他知道,她的安靜不是因為被他說服了,而是他已經退到了足夠的距離外。瞧,她那雙眼正警戒地盯著他,不讓他越雷池一步呢!
他想,他是沒有辦法單獨搞定她了,他需要一個醫生,一來,治療她的脖子,二來,給她一針鎮定劑,讓她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第二章
柳揚面色沉重地看著床上的女人,她已經被鎮定劑擺平了,柳家的主治醫生正在為她脖子上的傷做處理。
史清銘焦急地候在他身邊。他們今天來這間飯店,是為了參加柳揚的妹妹--柳枝的訂婚宴,但他們已經遲到了一個小時,而柳揚還沒有動身前往會場的打算。
他幾次暗示柳揚,他們該出發了,但柳揚都當作沒看到,硬是杵在客房里看著醫生為那個受傷的女人診療,不肯動一步。
史清銘等得快吐血,只好拚命跟醫生使眼色,要他動作快一點,他和柳揚還有一大堆事要忙,沒空--直在這里等。
那個醫生被催得滿頭大汗,幾乎落下淚來。
好不容易,治療終于結束,醫生半滾半爬地離開了客房。
史清銘再也不客氣,揪著柳揚的手往外拖。「快點,我們已經遲到了。」
柳揚卻是動也不動,仍盯著床上的女人看。
「清銘,你覺得什麼樣的男人會想掐死這個……像是一踫就會碎掉的洋女圭女圭?」
史清銘只知道,柳揚一點都不在乎今天晚上的宴會。
「我們不能參加完訂婚宴後,再回來討論這個女人的問題嗎?」
「反正已經遲到了。晚一個小時和晚一個小時又十分鐘……嗯,也有可能是十五分鐘,或者二十分鐘,誰知道呢?」柳揚聳聳肩。「基本上,遲到就是遲到,至于遲到多久,那已經沒有差別了,不是嗎?」
差別很大。史清銘很想這麼說,但他也听出了柳揚話里的意思--如果他合作,回答問題,他們就可以快點去參加宴會,否則大家就在這里耗著吧!
「首先,你又沒看到攻擊者,如何確定掐她的人是個男性?其次,你並不認識床上的女人,也許她是個外表柔弱,實際上卻心狠手辣,仇家滿天下的人呢!那麼,有人想掐死她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柳揚指了指女人的脖子。「回想一下那些指痕,那麼大的手,男性的機率比較大。當然,這世上也是有女人的手掌大小足可與男人媲美,可是就機率而言,我傾向認為傷害她的是一名男性。至于你的第二個問題……人們常說,眼楮是靈魂之窗。根據我剛才與她獨處觀察的結果,這女人就像只小白兔一樣無害,除非她是個演員,並且是影後級的,否則沒辦法將脆弱與純樸的眼神詮釋得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