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沒有想到南下屏東會踫見第二個柳述言。
她靜靜地坐在車上,遙望車站前那個不論外貌、氣質、甚至個性,都與柳述言有七分相像的男人。聞德仁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和挺拔的站姿,讓他在潮涌的人群中輕易突顯出來;她一眼就認出他了。
她已經觀察了他半個小時,看他扶老太太過馬路、幫小女生提行李、替迷路的人帶路,真是……善良到通天徹地了。
突然,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尖叫亂跑地撞到他,然後自己又跌了一跤。
男孩哇哇大哭,聞德仁好心要扶他,結果一個與男孩長相有幾分相似的中年婦女好快地沖過來,劈頭對著聞德仁一陣叫罵。
熬人的聲音又高又尖,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看得席惜眉頭緊皺。
聞德仁卻半點沒發脾氣,只笑笑地扶起小男孩,轉身便走了。
後頭,婦人還在哩啪啦亂罵,聞德仁完全不在乎,更沒試著去解釋。
席惜一時看得是好氣又好笑,恐怕溫文的聞德仁一輩子都不會了解,對某些人而言,不把事情說清楚,只會讓對方更得寸進尺。
瞧,婦人都將他罵得狗血淋頭了,他還轉回去拿面紙給男童擦眼淚。
「拜托,好心也要有個底限吧?」席惜替他覺得好不值。
沒想到更過分的還在後面,趁著聞德仁幫男童擦眼淚的時候,婦人居然舉起拳頭要打他。席惜一看到,腦袋里好象有什麼東西斷掉一樣,急步下車,沖過去擋住熬人的拳頭。「夠了!」
席惜的行為不止駭住了婦人,連聞德仁都嚇了一跳。
席惜快一步插入聞德仁與婦人的爭執中,冷言說︰「沒有人欺負妳兒子,他是自己亂跑撞到人才跌倒的,這位先生好心伸手扶他,嚴格說來,妳除了該向這位先生道歉之外,還要致謝才對。」
那婦人突然被搶白了一頓,面色一紅,頓時止住了叫罵。
席惜也不想再理會那無理取鬧的婦人,徑自跟聞德仁打招呼。「你是聞德仁先生吧?我是席惜,跟我走吧!」
聞德仁看著席惜的眼神瞬間由詫異變為狂喜,很開心地笑了。
「妳好,很高興見到妳。」他對她伸出手,無比的熱情。「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請盡避說,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一向很喜歡幫助別人,從沒想過要回報。這些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就像走在路上,看到一塊大石頭擋在路中央,隨手把它移開,讓後面的人更好走……這類的事能要什麼回報?要向誰要回報?
他做事一向隨心所欲,當然,偶爾會有人向他道謝,不過遭到誤解的情況也不少。
但因為是他自己想做那些事,所以就算被誤解,他也不在意。而既然他無所謂,旁人更不會想替他出頭。
席惜是第一個為他挺身而出的人,義無反顧地擋在他面前,明明還比他矮了一顆頭,她卻張開那縴細的雙手硬要保護他。
一瞬間,他彷佛看到她身上亮起一圈耀眼的光芒。
他好感動,生平頭一回被人如此維護,只要能回報她這番恩情,他什麼事都願意做。
但席惜卻不習慣與陌生人太親近,她很快與他握手、然後分開。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我的車在那邊,我們走吧!」說著,她領他走到停車處。
這時,那呆住的婦人才回過神來,又追上前扯開喉嚨亂罵。
席惜黛眉一凝,她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卻非常討厭人家無理取鬧,以為大聲就了不起。
她停住腳步,正想轉回去與婦人理論一番,不料聞德仁卻攔住她。
「算啦!一點小事而已,何必介意?況且那位母親也只是想發泄一下,讓她叫一叫就沒事了。」重點是,那婦人一看就是很野蠻的那型,席惜剛才被打了一下,整只手都紅了,他不能讓婦人再有機會傷害她。再說,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跟一個女人對杠,不管怎麼說,男人都不該對女人惡言相向或拳頭以對,事情還在他能容忍的範圍之內,他樂意和平解決這些烏龍事。
席惜卻听得一對柳葉眉都快皺成八字眉了。「剛才的事情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脾氣好、很能體諒別人,但有些事不坦白說明,不但會傷到自己,也會傷到別人。」
她想起了柳述言的允婚又悔婚,雖然這件婚事完全是她強求來的,但他從頭到尾也沒有反對過,不論她問他什麼,他都點頭說好,一副她說了算的樣子。
而她又不是很善解人意的人,所以過程中誤以為他真心喜歡她,想不到籌措了一切,他卻在最後關頭甩頭走人!
她寧可他一開始就拒絕她,那樣還不致如此傷人……可惡,情緒一激動,腦袋又迷糊了,為什麼就是看不破呢?她深吸口氣,努力平復騷亂的心情。
聞德仁根本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只是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席惜猛然發覺自己是在遷怒,將無法對著柳述言發泄的情緒,轉而傾倒在這個與柳述言有幾分相似的男人身上,她沮喪地低頭。
「對不起。既然你決定不理,那就不理吧!我們走。」
「噢!」聞德仁也不曉得該如何反應,茫然地跟著她走。
後頭婦人的叫罵聲還在繼續,而且罵得更難听,連席惜都罵進去了,聞德仁不在乎自己被誤會,卻很生氣席惜無辜被罵,馬上就轉頭瞪過去。
那婦人嚇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怎麼也沒想到一直一聲不吭任打任罵的男人,瞪起人來活似頭老虎,嚇死人了。她不敢再罵,慌慌張張跑了回去。
席惜沒發現後頭的變化,心情被那些麻煩的感情事弄得一團亂,像被頑皮小貓扯散的毛線球。
她很擔心,像聞德仁這樣溫和、完全不懂得表達自己意見的人,真能扮演好她的未婚夫?他會不會隨便被人一鬧,就嚇得說出實話?
唉,那還不如不找替代新郎,直接將她未婚夫逃婚的事招了算了。
可是那樣公司還待得下去嗎?如暴雨般的流言蜚語、同情或歧視的目光,還有陳董的找碴,那老家伙會纏瘋她的……一想到,她背脊都發涼。
一定要想辦法跟聞德仁說清楚這些情況,還有一天的時間,不如將婚禮預演一遍,盡可能設想各種狀況,由她填出答案,交予他背全了事……
第二章
聞德仁太過文弱的性格,讓席惜對他的辦事能力憂慮到了極點。
她找替代新郎是不希望婚禮開天窗,讓自己丟臉;可不是要隨手抓個人來讓自己更沒面子的。
所以一把聞德仁拖上車,她迫不及待地對他介紹自己的來歷背景、與柳述言的相識過程和兩人上班的公司情況……總而言之,她想到的每一件事,她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叮嚀。
也不知道他听進去沒有,從頭到尾就是一張溫和笑臉,管她語氣是急是緩,他表情都沒變過。
她給他搞得頭部快炸了。「我說聞先生,我說的話你倒是听進了幾成?」
「都听進去啦!」他照樣笑得一派雲淡風輕。「席小姐,妳放心好了,我知道怎麼做,妳不要太煩惱,對身體不好。」
他的態度才是真正傷她身的東西好嗎?她開始後悔,干麼要選蚌與柳述言相似的人來當替代新郎。
的確,憑聞德仁和柳述言七成相似的外貌和氣質,只要一點點化妝打扮,短短的婚禮過程中應該不至于被認出來。
可是這種與世無爭的溫和個性很容易被欺負,她就怕他被幾個同事一鬧,自然露出馬腳,那就什麼也別玩了,等著被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