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大姊。」雖然是近十年沒見的姊姊,但畢竟血濃于水,見水姚這樣難過,小六子還是忍不住安慰她。「其實當男人很快活的,最起碼沒有女人每個月一次的麻煩。而且跟著非哥混又有前途,妳跟著非哥這麼久,應該也發現了,他的勢力有多龐大,這樣的能力不就是我們拚死拚活從家鄉逃出來,想要去美國尋找的嗎?雖然我們的偷渡旅程失敗了,但最終還是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這不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唉呀,世事無完美,妳又何必想那麼多?」
「重點是,你變成這樣,我們怎麼回去看媽?」她愧對母親、愧對祖先、愧對天下間所有的一切。
「咦?大姐不知道嗎?早在我們離開第三年,老媽就死了。」小六子說。
「妳回去看過了?」因為沒有正式身分的關系,水姚一直未曾踏入家鄉一步。
「九年前非哥就帶我回去探過了,本來還想把老媽接出來,不過老媽不要,原來她在美東海難發生後就以為我們死了,想想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就接受了街口那孤老頭的求婚……妳記得不,我們偷渡的人頭費有一半就是向他借的,那時我們還在想,一個普通鄰居怎麼肯借這麼大筆錢給我們,原來他早就喜歡上老媽,所以老媽一開口借錢,他當然二話不說就給嘍!後來老媽為了我們兩個傷心不已,孤老頭就近安慰她,然後感動了老媽,後來就結婚啦!」因為那位鄰居一直沒結婚,為人又有些孤僻。所以水姚和小六子以前都叫他孤老頭,反而不記得他的姓名了。
水姚瞪圓了眼,聊起了童年,她也想起那個小時候常常送糖給她吃的男人,他……「有沒有搞錯,孤老頭比老媽大了整整三十歲耶!」
「唉呀,有什麼關系,他們開心就好嘍!而且我瞧孤老頭挺疼老媽的,那也沒什麼不好啊!」
水姚覺得頭好暈,她想象的一切、她原本認定的東西全變了,那感覺就好像腳下的地變成了天,而頭上的天變成了地。
「然後你就離開了,讓老媽他們在家鄉過活?」
「不然呢?我不想杵在他們之間當電燈泡。」
「家鄉的生活很難熬的……」
「所以我求非哥幫忙在那附近弄了個分部,以便就近保護老媽啊!」說到這點,小六子就很得意。「而非哥也不愧是世上難得重情重義的好人,他答應了我的要求。所以我才會這麼佩服非哥嘛!況且這也是大姊教我的啊,大樹底下好遮蔭。有非哥罩著,這天底下我還怕什麼?大姊,之前妳湊巧被非哥救下時不也一樣嗎?又患病、又摔樓的,別跟我說妳是不小心的,妳那幾招我都用過。」
小六子一路說,龍非一路嘆息不絕,還別有深意地瞥了水姚好幾眼。看來這對「姊弟」真是他命里魔星。
「啊!」忍不住在心里尖叫幾聲。天曉得當年他被纏得有多痛苦,那根本是比凌遲、比剝皮更恐怖的苦刑。
倒是水姚紅了紅臉,忍不住對龍非產生些許同情心,看來這小六子的纏功與她是同出一脈。
听國際刑警的同伴說過,她要發狠想纏一個人,那根本是比經歷滿清十大酷刑更加痛苦的事,難為龍非能一路熬下來。
她也有些佩服他了,想想以後還是少欺負他一些好了。
那邊,水姚和龍非不停交換著各式或喜或瞋或哀怨的曖昧眼神。
這邊,小六子則繼續噴著口水。「之後我又回去看了幾次,有非哥的照顧,老媽的生活確實改善了不少,她還懷了孤老頭的孩子呢!不過老媽年紀畢竟也大了,沒熬過生產那一關,就這麼去了。但我們多了一個弟弟,現在由孤老頭照料著。我跟他說了,大家畢竟親戚一場,有什麼困難盡避說,我一定求非哥幫他解決,不過他想親自照顧孩子。那總是老媽留給他最後的一點紀念,他舍不得把孩子送走。只說等孩子大一些,若孩子有意看看外頭的世界,再請我們去接他出來。」
水姚想,小六子所謂的「求」一定很可怕,否則龍非不會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
不過龍非為他們家做了這麼多事,她還是很感激的。
「謝謝你,龍非,我欠你一份情。」
「不客氣。」上帝明鑒,龍非在做那些事時,心里是秉著擺月兌噩夢的念頭去做的,他實在沒臉接受水姚的道謝。「而且,若非那個分部,我們現在還在大西洋找亞特蘭提斯的都城呢!」
想想,他一時好心撈起小六子,又受他之托在埃及設分部,起初只是為了哄小孩,想不到九年後卻因此而救了自己一命。所以說,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數。
「雖然你說得輕松,不過我能夠了解你的感覺,真的。」才短短一個小時的攀談,水姚已深切認識了這位弟弟的恐怖,龍非拿他沒轍也是正常的事。
但是——
「小六子,你真決定以一個男人的身分過一生?你難道不想交男朋友、談戀愛、結婚生子?」水姚問。
「男朋友我有啊!」
水姚昏倒。「你……你有男朋友……」那豈非成了同性戀?但……這樣算嗎?
「就是幫我做手術那個醫生嘛!他好賊,說什麼術後還要觀察,要我每星期回診一次,本來是不想理他啦!不過他纏人好可怕,一天百通電話連環叩,我只好乖乖回診,結果……他太厲害了,搞了半年,終于被他發現我做手術的目的。後來他就威脅我跟他交往,不然要向上頭報備,不讓我更換身分證明,唉呀,那個人纏起人來簡直比麥芽糖更黏,我讓他搞得實在沒辦法,就只好答應跟他交往嘍!」所以小六子才能從身體、到所有的身分證明文件都變成男性,讓龍非捉不到把柄趕他走。「算一算,我們交往也有兩年了吧!」
「他完全不介意你的……性別?現在你們可同樣是男……男性耶!」水姚連話都說不全了。
「他說無所謂。男人、女人不都一樣是人,只要我是我,他就喜歡。那我……我覺得也還好嘛,沒什麼不對頭的,就隨便他嘍!而且……說實話,長這麼大,就這幾年的生活是我最喜歡的。最重要的是,能跟著非哥做事,只要可以待在非哥身邊,我什麼事都願意做。」小六子很肯定地點著頭。
但在水姚听來,小六子跟那個所謂的男朋友根本是鬧著玩的,在他心里最重要的還是龍非。
小六子對龍非的感情似乎……有一點點過頭了。
她眉峰淡淡一挑,帶著小心翼翼的疑惑問︰「小六子,你之所以非跟著龍非不可,只是單純地佩服他,想跟他一起混,沒有別的意思吧?」
小六子眨眨眼。「不懂。」
「我是說……」水姚困難地咽了口唾沫。「你對龍非的感情真的只是崇拜和感激嗎?有沒有可能,你……其實並不喜歡你那位男朋友,你心里真正喜歡的是龍非。」
「喂,妳在胡說些什麼?」小六子還沒反應過來,龍非已搶先開口。「我跟小六子絕對沒有什麼不清不白的關系。」
這下小六子終于搞懂水姚的意思了。他抱著肚子大笑,搞得兩人一頭霧水。
「大姊,妳想到哪兒去了?我怎麼可能暗戀非哥?我是很敬佩非哥,不過對于他的某些特殊癖好……」他俏眼溜過龍非今天變成橘子色的頭發。「我完全無法接受一覺醒來,發現枕邊人的頭發一下子黑、一下子白、一下子綠、一下子紅……我會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