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倒。換發色居然能夠跟換口紅顏色拿來相提並論,除了佩服外,已經沒有第二句形容詞了。
「現在妳還有問題嗎?」他問。
她怔仲地搖頭。
「那麼……」他指指右手邊的便利商店。「妳不是有非常重要的東西要買?」
對喔!她的衛生棉,再不買到這對女人面言是史上最偉大發明的東西,她可要出大糗了。
立刻閃進店里買衛生棉去。
月黑風高,正是強盜宵小為非作歹的好時機。
當然,對于走私偷渡者而言,這樣的天候也是上帝恩賜給他們成功交易的好時機。
龍非領著包含老周在內的十名兄弟,前往鷹幫準備做買賣的基隆。至于小六子,在完成老周交代的「泄密」任務後,立刻被調去守大門,今晚的任務沒他的分兒。
水姚當然是偷偷地跟在他們身後。
龍非的目的是想了解,為何經由鷹幫偷渡的人口數中間會產生巨大差額?
至于水姚跟蹤龍非一干人的理由只有一個,她想混水模魚,也許好運給她捉到龍非的把柄,送交國際刑警總部,這大功絕對抵得上給她一張可以在這社會上光明正大生存的身分證。
是的,水姚也是一名偷渡客。
不同的是,她在偷渡失敗被國際刑警抓住後,他們看準她機敏靈巧的天賦,便吸收她做臥底的工作。
她十六歲就開始做臥底,那時候她年紀輕,長著一張圓圓的女圭女圭臉,怎麼看怎麼像個純潔可愛的鄰家小妹,誰能料到她卻有著滿肚花花腸子?
憑著外貌的優勢,和那些層出不窮的小聰明,她總能順利地完成任務。
柄際刑警總部答應她,只要她為他們干滿十年的活,他們就想辦法給她弄一個身份證明,隨便她在地球上選擇一個國家定居。
所以她為國際刑警工作,卻也不是國際刑警。
這也是為什麼龍非查不到她來歷背景的原因。因為,她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直到今天,她已經為國際刑做了九年白工,只要再一年,她就自由了。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在曝光底下,不必擔心有人問她︰妳是誰?
因為,連她本人也記不清原本的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吧了九年的臥底,她扮過太妹、千金小姐、老大的情婦、蹺家的學生……太多太多了。甚至連「水姚」這兩個字,都只是她目前的代號。
至于她真正的名字,在她偷渡失敗後,那種東西就已經不存在了。
但盡避偷渡令她飽嘗痛苦,她也不曾後悔離鄉背井,遠赴外地求生活。
在她的故鄉,那個貧窮落後,觀光客只要肯花上三、五千塊美金就可以買上一個少女來玩玩的地方,她看過太多太多悲慘的故事。
她的母親就是這樣生下她和妹妹的。
如果她繼續在那里待下去,也只會像母親一樣,某一天,一個有錢的觀光客在路上看上她,丟個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下來,然後,她的身體就再也不屬于自己,而是屬于鈔票的主人。
運氣好的話,她只是失去一片薄薄的處女膜;運氣不好,也許她會染上某種疾病,或者又生下一個如她和妹妹那樣的孩子,接著再等待另一個有錢人施舍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讓她有辦法再活下去。
她出生在一個沒有未來的地方。
但偷渡讓她看到了夢想。
她知道那些蛇頭說的話十有八九都是胡吹瞎吹的,倘若外邊真有那麼多黃金撿,他們干麼不去撿,還要到村里鼓動其他年輕人去?
可她還是想離開,有賭未為輸。只要有機會,不管那機會是如何的渺小,她都想搏上一搏。
所以她想盡辦法四處借貸,加上母親半輩子的全部積蓄,終于幫她和妹妹籌足了兩個人頭費交給蛇頭。
她的母親一輩子只離開過村子一次,就是她被某個有錢觀光客看中,選她當地陪那回。
他們坐船,頭一回看見海,一大片藍洋洋的,望不見盡頭。
那艘船的船底瓖著一大片玻璃,可以從船上窺見海底的奧妙。
母親形容,那是她一生見過最美麗的畫面。所以母親相信,只要離開村子,外頭處處是天堂。
難得水姚懷抱著理想,想出去瞧一瞧,母親自然同意。
她們都夢想著有一天,能夠擁有一艘那種船,可以一整天躺在船上欣賞海底的美景。
于是,水姚和妹妹成功上了偷渡船,前往目的地!美國。
美國在哪里?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水姚和妹妹都不知道。她們唯一曉得的是,美國比她們的故鄉擁有更多的「希望」。
水姚已經做好了吃苦的打算,在家鄉,她原本就很能做事、很肯吃苦。不過那里沒有機會,可美國有。
她以為,只要她肯拚,終究是有機會出人頭地的。
只是,一整船三、四十個偷渡客誰也沒想到。船只帶著他們航向的不是美國,而是地獄。
那是她一輩子再也不願經歷的噩夢。
偏偏,命運不肯放過她。
今天晚上,在基隆,她又再一次見到了地獄。
第四章
那是一艘漁船,起碼外表看起來是,但船艙里卻擠滿了偷渡客。
那些人幾乎是肩並著肩、腿靠著腿地迭在一起。
這是什麼樣沒良心的蛇頭啊?明明是艘只能坐十來人的船,卻硬生生擠進了三倍的數量。
船艙門一打開,嘔吐物、排泄物……各種臭氣就一股腦兒地沖了上來,幾乎沒嗆暈去開門的老周。
而隨著艙門的開啟,里頭的景象連龍非這種在道上混成精的人看了都變臉。
鷹幫到底是把人當成什麼東西了?就算是運豬、載牛,也沒這種擠法啊!分明是不給人留活路。
難怪……難怪鷹幫密帳里收的人頭費,會和最後到達目的地的偷渡客相差這麼多。
這該殺千刀的鷹幫。
「立刻救人。」龍非雙手一揮,連同他自己,兩人一組,飛快進行起救人大業。
但比他的命令更快的是從角落里閃出來的一條縴細身影︰水姚。
她看著那船艙里的地獄景象,就仿佛回到十六歲時的自己。
當時,她和妹妹也是這樣被緊緊擠成一團,逃離那沒有未來的故鄉,偷渡向夢想中的國度。
所有的偷渡客都被關在船艙里,看不見太陽、也看不見星星和月亮。
蛇頭們說,他們越少露面,對他們的安全越有保漳。
他們也都相信,所以不管多麼難受,又暈、又吐,他們誰也不敢往甲板上跑。
可是他們仍然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安全。
他們被發現了,蛇頭們為了湮滅證據,把偷渡客抓起來一個又一個地往海里扔,仿佛他們都不是個人,只是件玩具、一樣物品,隨手可以丟棄。
誰也不知道那回死了多少人,但誰又會關心呢?畢竟,他們都是非法的偷渡客。
水姚運氣好,被一個正在附近執行任務的國際刑警救起,看中她的靈敏,于是給了她另外一條選擇的道路。
她不曉得妹妹怎麼樣了?報紙上刊出來的死亡和獲救名單上都沒有妹妹的名字。
但那回,打撈上來的人和尸體可比被丟下去的人數少了一半以上。這是水姚可以肯定的,因為她也是其中一員,她很清楚一開始那船艙里到底關了多少人。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都沉進那片黑漆漆的海域里了。
而水姚相信,倘若今天這艘偷渡船沒有被發現,那里頭的偷渡客十有八九最後也會變成海里魚兒的糧食。
懊死,這些該被千刀萬剮的蛇頭難道連一點職業道德也沒有?既然收了人家那麼高的人頭費,最起碼應該負責將人安全送達目的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