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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君或許是個濫好人,但絕不是個笨好人,一個笨蛋是不可能成為神醫的。
他深明謀定而後動的道理,因此考慮了三天,一方面思索有何方法化解春神怒之毒,一方面則暗中安排上京的計劃。這些日子,楚行風就藏在伙頭軍那邊,偶爾邵君得了空就會去看他,他本想為他檢查身體,但楚行風堅持楚天遙一日未死,他就一日不解毒。
看他這樣,邵君也心軟了,便幫他瞞著楚行雲,直到上京計劃定好了,他才讓楚行風先出營等著。他則準備向楚行雲告假一個月,上京城一趟,將京里現正翻滾得熱鬧的楚大將軍弒親案做個解決,同時若能殺了楚天遙又更好。
可邵君還來不及見到楚行雲,就讓薛平一個壞消息震得三魂幾乎飛去七魄。
「你……再說一遍……」
「邵軍醫,將軍失蹤了。」薛平面色凝重。
邵君深吸兩口氣緩下撕裂胸口的劇痛,問道︰「無緣無故,將軍怎麼會失蹤?你問過王子青和張瑤他們了嗎?」
薛平點頭。「今天是例行性補給運到的時候,本來王子青要去接,但听說這回押運糧草的是太監總管蕭公公。邵軍醫你也知道,蕭公公現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據說連宇文相爺都惹他不起,他親自送糧,怎麼說將軍都應該出迎,才不會失了禮數,又落人話柄。于是我和張瑤鼓動將軍親迎,誰知一到目的地,只見滿地死尸,然後……一伙蒙面人突然殺過來,打得我們一時都懵了,等到打完,將軍就不見了。」
「你們可曾四下搜尋,也許將軍又在哪里睡下了?」
「我們派兵把方圓百里都翻過一遍,只差沒掘地三尺,還是不見將軍影蹤。」
邵君心里計量著,以楚行雲現在的武功,除非被數大高手圍擊,否則斷無落敗的可能。
「那伙蒙面人很厲害嗎?」
「功夫倒還好,就是不肯正面應戰,老是藏頭露尾,又是暗器、又是毒藥的,很麻煩。」
莫非是職業殺手,那可就慘了。邵君心思百轉。「你們先把遇難人員的尸體都搬回來,我要一一檢驗,另外,派人向京里探問,這回押糧的是否真為蕭公公?果真是他,順便也讓人向宇文相爺傳個口信,朝廷那邊要麻煩她了。」
「邵軍醫,我們不先找將軍嗎?」要薛平說,一堆尸體埋了也就罷了,搞這麼多把戲做什麼?還不如集中精神找楚行雲。
「你知道將軍人在哪里?」
薛平搖頭,就是不曉得,才來找邵君出主意嘛!往常將軍失蹤,別人找不到,邵君卻一定尋得著。
只是他沒想到,過去楚行雲是自願失蹤,這回,她恐怕是身不由己。除非邵君有本事救她出來,否則怕她也是凶多吉少了。
「薛校尉,大多數人都以為死人不會說話,便永遠不可能泄密,所以要防止秘密外泄最好的方法就是殺人滅口。但我卻以為,尸體比起一個滿月復花花腸子的人更能傳達真相。這回要找將軍,也許關鍵就在那堆尸體上。」邵君解釋。
薛平似懂非懂,又問︰「那查押糧之人的身分又有何用?橫豎他都已經死了。」
「死者若真是太監總管蕭公公,大伙兒抹干淨脖子等著挨宰吧!畢竟,他可是在第三軍團的地盤上出事的。死者若非蕭公公,又是誰放出這等消息引行雲親迎?其目的為何?這些都是關鍵。」
薛平一一听來,才知邵君心機之深、反應之靈,恐怕連楚將軍都不一定比得過。這人是真正大智若愚型的英雄人物。
「屬下這就去辦。」不知不覺間,他竟將邵君當成上司了。
薛平一走,邵君收拾醫囊也準備離開。
雖然將大致該處理的事項都交代下去了,但萬一行雲正在生死交關間,比如說中了毒、受了傷,正倒在某個偏僻角落待援,那可得盡快將人找出來才行,腳步稍緩,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只交代楚行風一句話,要他凡事三思而後行,便委托他代為照料小紅,獨自離營遠去。
邵君離開軍營,直奔最近的城鎮,找到丐幫分舵,便將身分證明!一只白玉精雕、上刻「君」字的藥瓶給遞了出去。
一時間整個丐幫熱得像炸開來的鍋,千百只信鴿被放出去,或往南、或往北,東西方向不一,唯有目的是一樣的——佛手聖醫發下召集令,請求江湖朋友幫忙尋找楚行雲。
邵君的功夫或許不行,不過他醫術了得,做人也還算不錯,當年跟著老太醫行腳四方,結交天下英雄,現下武林各派或多或少都受過他的恩惠,日後只要他有困難,拿著藥瓶上各門派分部求助,大家一定有力出力、有錢出錢。
不過邵君一直沒動用過此一特權,這世上什麼都好還,就人情債最難還;可為了楚行雲,他還是破了例。
號令一發下,他又急匆匆趕回軍營,連丐幫的洗塵酒都來不及吃。
一來,他還得回去檢驗那些遇害的運糧士兵尸體。
二來,他不想驚動官府,倘若這事與朝廷正在密謀的斗爭連上一點兒邊,他怕跟官府聯絡等抬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再加上海盜們正鬧得凶,要讓他們知道楚行雲失蹤,那還不傾巢而出殺過來,屆時別說第三軍團有難,怕蘭陵國半壁江山都要不保。
所以找楚行雲的事只能私下干,絕不能宣揚出去。
他一路急趕,累垮了三匹馬終于又回到軍營。
這時,薛平早將事發經過整列成冊給他看。
邵君邊瞧、邊一路急奔向臨時設置的殮房,準備驗尸去。
薛平就站在他身邊,瞧見他本就白皙的肌膚透著淡青,連眼眶都凹下去了,分明疲累不堪。
「邵軍醫,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去驗尸?」
「救人如救火,豈能耽擱?」邵君一進殮房,又開始馬不停蹄的工作。
他先把尸體都看過一遍,已經死了兩天,照理說尸體應該出現臭味了,但殮房里卻詭異地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異香。
那些尸體不僅沒有腐爛,其肌膚甚至比生前更加柔軟、美麗。每一具尸體的臉頰都是紅女敕女敕的,像三月的桃花。
這分明不正常。
「邵軍醫,在此之前,我們已請其它軍醫稍微檢查過,確定這些人都是被利刃所殺,沒有中毒跡象。而且全是貨真價實的大男人,但其中不見蕭公公尸首。」為了替邵君分憂,薛平可也是費盡心力。
但邵君卻臉色為之大變。「出去。」他一掌將薛平打出殮房。「把這里封閉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進入。」
「邵軍醫!」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竟惹好脾氣的邵君動怒,薛平手足無措。
「不準進來,另外……」說著,他擲出一只藥瓶,飛落薛平懷里。「把里頭的丹藥和入飲水里,讓營里每一個士兵都飲上一口,記住,一定要喝,尤其是那些接觸過尸體的人更是得喝。」
這是怎麼一回事?薛平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但因為是邵君的命令,就算他叫他去死,他大概也會照做,便迅速地執行命令去也。
殮房里只剩邵君,深皺著眉頭面對八十三具死狀怪異的尸體。
先前驗尸的軍醫們說得沒錯,眼前八十三人確為利刃所殺。
但這不表示這些尸體沒有毒,相反地,這上頭的毒比砒霜還厲害。它叫煉魂,是專門用在尸體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