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芝茵的臉色由白轉黑。
那是個很簡單的機關,用一個彈簧壓在一根羽毛上,固定在馬桶座邊,任何人一坐上去,羽毛立即彈起,搔刮著來人的臀部。
它傷害了她一顆脆弱的少女心。
水芝茵怒火沖天,想都不必想,整棟別墅里只有一個人敢對她干出如此惡劣的行為,那就是雷因!
她從小受寵,家境富裕,幾乎是被捧在手心中長大,何時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眼淚當下飆出眼眶。
她想也不想,放聲大叫︰「周姨、周姨……」這一喊就是半個小時,嗓子都叫啞了,她還在喊。
周姨再怎麼溜班也有限,二十分鐘後,她終于吃完宵夜回來,一听見水芝茵的叫聲,嚇得臉色發白。
「糟糕,惹大小姐生氣了,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她忙不迭地沖進浴室,就見水芝茵狼狽地跌倒在地,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小姐,你怎麼摔倒了?」周姨才伸手過去想扶起水芝茵。
水芝茵劈頭就給她一陣亂打。
「你真可惡,居然丟下我一個人,我要叫爸爸炒你魷魚,你混蛋……」天曉得她剛才真是嚇死了。
「別呀,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吧!」周姨拚命道歉。
「你活該,我要叫爸爸讓你不能再當看護,你永遠也別想再找到工作了!」水芝茵氣極,口不擇言。
「不要啊!小姐。」周姨表面上裝得恭恭敬敬,心底卻是不服的。
但水芝茵沒發現,她哭都沒時間了,哪會注意到其它?
她畢竟太年輕了,又嬌生慣養,以為世界就掌握在手中;憑水家的財勢,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
雷因對水芝茵的第一印象其實挺好的。
他覺得她雖然驕縱任性,卻有很強的意志力,不輕易因為挫折而屈服。
不過——
「如果她再這樣不懂事,就算她生命力強過蟑螂,大概也活不了太久。」水芝茵浴室里的機關就是他設置的,他當然會躲在一旁偷看這場好戲。
自然,他也瞧見了水芝茵與周姨之間的互動,注意到周姨怨怒的眼神。
事實上,雷因打一開始就對周姨這個人非常頭痛,她是水家下人里頭最固執、最愛偷懶、又最喜歡倚老賣老的人。
他若想在水家做任何改革,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周姨。
只要能解雇周姨,對他為水芝茵安排的復健課程將會很有助益。
但他絕不願讓周姨懷著怨恨離開,天曉得「恨」會讓人做出多麼愚蠢的事?
他應該出面阻止水芝茵對周姨的護罵才對,可是……現在的水芝茵就像個潑婦一樣,凡人輕觸其鋒,等于找死。
「還是算了,下回再說。」他喜歡跟女人玩游戲,但討厭跟她們吵架。
他默默地挪動身軀,準備離開躲藏的衣櫃。
砰!一個人從浴室里被推了出來,是水芝茵。
周姨終于被她打得受不了,還擊了。
雷因懊惱地閉上眼,他不想插手她倆之間的爭執,若讓人發現他半夜時分躲在女人的衣櫃中,就算有天大正當的理由也變成下流。
可是,左瞧瞧周姨氣得扭曲的臉、右瞄瞄水芝茵無力掙扎的縴弱嬌軀;要賭水芝茵能在周姨的盛怒中殘喘多久……
也許五分鐘都不到。雷因暗猜。
他應該出面為水芝茵解圍的……只是應該,實際上……
「你夠了喔!」怒火讓周姨全身發抖。「我也是人,不過領你家薪水繃口飯吃,沒理由讓你打著玩。」
水芝茵恨恨地瞪著她。「你既然領了薪水,就應該做好工作,你讓我摔倒就是沒完成任務,憑什麼領這份薪水?」
「了不起我給你扣錢嘛!你打什麼打?」她是來當看護的,又不是出氣筒。
「你不是窮得要命,急著掙錢嗎?」
「就算我再窮,也沒必要讓你當玩具打。」
「我打你,就當抵銷你失職的過錯,不會再扣你薪水了,你還可以繼續賺錢,不好嗎?」
打得她鼻青臉腫就叫好嗎?有錢人的觀念怎麼如此詭異?周姨惱得吹胡子、瞪眼楮。
可當水芝茵振振有辭地問道︰「還是你寧可被扣錢,也不要挨打?那我讓你打回來好了,不過我要叫爸爸扣光你的薪水,哼!」
有這種說法嗎?周姨還沒有反應,雷因已經先昏倒在衣櫃里了。
水芝茵的確需要復健,不只是她那雙腿,她那顆裝滿奇思異想的腦袋也要重新教育啊!
雷因終究沒有出面為水芝茵解圍。
他發覺她非常需要再教育,也就任憑那對天才主僕去搞了。
他一直在衣櫃里縮到清晨四點,水芝茵和周姨終于達成共識,水芝茵不再打人,周姨先前的失職就當抵了那幾拳,往後誰都不準再追究。
她倆各自睡下了,雷因才躡手躡腳爬出衣櫃,全身的骨頭都僵掉了。
下回要再玩,應該找個更舒服的躲藏地點才對。
他邊呢喃著、邊捶腿捏臂,模出她的閨房。
雷因離去後,整問房安靜得落針可聞,連空氣都是沉滯的。
這真是太奇怪了,再怎麼樣,有人在的房間還是應該有點呼吸聲吧?
但此時此刻,周遭卻似乎連水芝茵和周姨的喘息聲都消失了。
一直到雷因的腳步聲完全听不到了,兩個大大的呼吸聲倏然響起。
「呼,他終于走了。」這是周姨的聲音。「我剛才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
水芝茵輕輕地睜開了眼,晶亮的黑瞳像是閃耀在天際的寒星,既冷靜又清澈,哪還有半分之一剛的天真?
「小心點,周姨,說不定他還躲在門邊看呢!」
「不會吧?」周姨迅速爬起身沖到門邊,拉開大門一看,昏黃的長廊被一片寧靜的氛圍所環繞。「一個人也沒有,小姐多慮了。」
「是嗎?」水芝茵歪著頭想了一下。「但我總覺得他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雷因重整水家下人懶散風氣的手段太霹靂,讓她印象深刻。
「但這場戲是小姐發現雷因躲在衣櫃里偷看,臨時決定要演的,事前連我都不知道,要不是小姐突然附在我耳邊,叫我把你打飛出去,我還想小姐瘋了呢!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我們又演得如此逼真,沒理由他不上當。」易言之,不久前周姨與水芝茵間的爭執全是作戲,目的只有一個——降低雷因的戒心,讓他誤判水芝茵只是個被慣壞的驕蠻千金,而周姨則是名無知老婦。如此一來,她們要趕走他,或許就容易得多。
其實一開始水芝茵並不看好雷因。一個長相土、舉止土、全身上下都充滿土氣的男人會有什麼能耐?
她以為只要像過去一樣,多整他兩回,他自然會認輸走人。
想不到他會還手,而且回得這麼快;對照之前他管束小梅和王嬸的方法,水芝茵不得不承認,這個叫雷因的,的確有兩把刷子。
她決定不再正面跟他交鋒。
她現在身體不好,可挨不得整,所以最好給他一個出其不意,來暗的,不信他不被整得神經衰弱,乖乖走久。
「希望如此。」無論如何,這幢別墅里絕不能再多一個人,否則,怕她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
「我也希望他趕快走。」周姨輕頷首。「可是小姐,剛才他躲在你房里不就是個大好機會了?我們盡可告訴老爺他居心不良,將他趕出去,何必勞心勞力編故事騙他?」
「老爸如此信任他,哪這麼容易就趕他出去?」水芝茵低啐一聲。「怕只怕他舌粲蓮花,隨口幾句倒打我一靶,可就換我得不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