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第一個會指著他的鼻子,說他不夠溫柔、要求他更加體貼,並且一一指正他的言行直到滿意為止的女人。
也是他除了母親與妹妹外,交往最久的女人。
餅去,他的女朋友不曉得為什麼,總是約會幾次後就突然避而不見,要不就托人帶話要他小心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她們了?
「那是因為她們臉皮薄、比較含蓄;而我,一不把你當成交往對象,二來,我成立圓融後,到處被人拒絕,為了想拿到一紙合約,就算別人拿掃把趕我,也要厚著臉皮笑笑地說『沒關系,我明天再來』,這樣磨練久了,臉皮自然增厚,也就比較敢說話,而且……」想起這一路的艱辛,禁不住哽咽了。
「蕾兒。」他笨拙地拍著她的背。
「阿力,你老實說,你覺得圓融會倒嗎?」
他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如果你肯從最基層做起,就不會。」
「什麼意思?我以為自己並不算好高騖遠,我也是很腳踏實地的在做事。」
「我只是覺得你的目標太遠大,放近一點,一步一步來會比較好。」
聞言,她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杜蕾兒不知道自己究竟失神了多久,期間又發生了什麼事,只曉得,待她回過神來,她正處身在一間又小又破的房子里,秋風源源不斷地從牆的縫隙中吹進來。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瞧見阿力就在她對面,正啃著熱騰騰又香噴噴的烤番薯。
「阿力,你只顧著自己吃嗎?」突然來到陌生地方,她並不覺得害怕,他給人的感覺太溫和,實在與暴徒扯不上關系。
「我烤了一大堆,你要吃盡避拿,別客氣。」他很大方。
她卻不動手。「阿力,我是客人,而你是主人,你不招呼我嗎?」
杜蕾兒的紳士風度講座開始了,他挺直腰桿準備听課。
「我該怎麼做?」
「拿一顆給我,說『請用』,最好能再幫我剝掉一半的皮。」
他立刻照做。
「謝謝。」她的回禮是一朵燦爛得媲美朝陽的笑容。
「不客氣。」他開開心心地回應,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回票價了。
她一邊吃著烤番薯,一邊打量著四周環境。「阿力,這是哪兒?」
「我家。」
「咳!」她差點噎到。
「水。」他隨即放下吃到一半的烤番薯,跑到牆角拎了瓶礦泉水給她。
虧得她訓練有素啊!以往,他不會想到要這樣做的。
她喝了一口水,咽下卡在喉嚨的東西。「謝謝。」
「不客氣。」他挺喜歡這種相處模式的。為她做一些事情,博取她的歡心,她笑起來很可愛,而且,她說「謝謝」的聲音很甜。
「阿力,你……住在這里?」她喝了半罐的水,才有力氣回話。
他點頭。暫時的,因為跟老爸吵架,被趕出來了。
「可是這地方……」小小的不過才一、兩坪大,一半塞農具、一半塞他,還連廁所、浴室都沒有。「住這里不會很不方便嗎?」
「是有一點。」但反正也不是住永久,他不在意。
她又陷入沉思。
「蕾兒,你還要不要再吃?」他一個人吃了四顆,地上剩兩顆,他想留給她,又怕她吃不完,丟了浪費。
她還在想,沒心思回話。
他舉起手在她面前揮了兩下,她沒反應。
「又呆了。」她常常會這樣,想到什麼新點子或新企劃,就會一逕兒沉思,怎麼叫都不回應,除非想通了。他也習慣了,便不吵她。
看著地上的番薯,他突然有個想法。
閃過杜蕾兒,阿力跑出門外,來到田邊,摘了片芋葉再回來。
這半甲余的地,還有附近三座溫室,都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
他從小就喜歡植物……更正,他真正喜歡的是可以吃的植物,舉凡水果、蔬菜、稻米……都在心愛的行列中。
反而一般人喜歡的花卉、觀景植物,他不是那麼愛。
這也就是為什麼家人全把他當怪胎。
程家開的可是連鎖超市啊!要吃蔬菜、水果,在店里繞一圈,應有盡有,干麼那樣麻煩,還要自己動手去種?
如果他的興趣是園藝,那還好听些,偏偏是——下田。
但他也無意開農場,當個全職的農夫。
像現在這樣,偶爾種種田、又管管飛揚的事,他覺得挺好的。
不過他爸媽和妹妹大概會氣死,他們非常討厭他一身的「土氣」。
「阿力,你在做什麼?」杜蕾兒思考片刻,回過神來,瞧見從田里迅速回來的阿力正在剝番薯皮,並把它們扳成一塊塊好入口的大小。
「幫你剝番薯啊!你不是說主人要招呼客人,這樣你吃起來會更方便。」他說,很認真的樣子。
她情不自禁又笑了起來,說阿力不溫柔嘛,他有時候的行為真是貼心到不行。
她決定了。「阿力,你要不要住到我家去?」剛剛她一直在想,他住在這里實在不方便,尤其秋天快過了,一旦到了冬季,這樣一間殘破的屋子如何擋得住寒風?
但,他們孤男寡女的,無名無分地同居,難免招人閑話,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然而,他一番溫柔的行為卻讓她下定了決心。
「和我一起住吧!阿力。」她說。
他一時無言以對。
次日,圓融食品的辦公室里。
「你邀那個阿力一起住?」戴欣恰有點訝異。
「我瞧他一個人住在破農具倉里,實在不忍心。而且,他是個好人,我覺得我們就算住在一起,也沒有安全上的顧慮。」杜蕾兒說。
戴欣怡挑了挑眉。「你真的認為他會是住破屋的人?」
杜蕾兒深吸口氣,再抬頭,臉上的神情很堅持。「我親眼看到了。」
戴欣怡不再多話。
「欣怡,我記得你以前在餐廳工作過,有沒有認識什麼手藝一流的廚師?」好半晌,杜蕾兒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以壯士斷腕的口氣說。
「有啊!」
「可不可以幫我找個一流的廚師?」
「可以。」從某方面來說,戴欣怡這個人也是滿厲害的。她做過各式各樣的工作,雖然最後那些公司都以倒閉收場,但她卻因為這眾多的工作經驗,而結交了三教九流的朋友。
並且,那些朋友還不會因分開而斷絕往來。
只是,說實話,努力保持往來的都是對方,她幾乎不與人主動聯絡,但她特殊的性子卻教人印象深刻。
戴欣怡打了一通電話,報上姓名、目的,立即轉給杜蕾兒。
話筒另一頭傳來一個開朗的聲音。「想不到還有人敢雇用欣怡!」
「她有豐富的工作經驗,而且我天生不信邪。」基本上,杜蕾兒算是個頗精明的女子,盡避,她生得一張柳眉鳳目、清靈水秀的可愛臉龐。
「小姐很有眼光,欣恰的工作能力確實不錯,只要你不介意她過去的輝煌紀錄,她會成為你創業的一流幫手。說吧,有什麼是我可以為兩位小姐效勞的?」
「可以請問閣下的經歷嗎?」
「我是法國巴黎里貝尼餐廳的主廚。」那是法國有名的三星級餐廳。
杜蕾兒當然也听過那間餐廳的大名,一時間呆了。
「我……不好意思,你的意思是……這是一通國際電話?」
對方哈哈大笑。「從台灣打到法國,不打國際電話似乎不太可能。」
「戴欣怡!」杜蕾兒大叫。
戴欣怡淡淡地接口。「你說要一流的廚師,波比是最好的。」
「我只是要做一個便當。」
戴欣怡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