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起,才發現這兩年的高中生涯,他遇見混球的機率似乎少多了,有時候一年都不一定踫得上一回,該說他的運氣變好了嗎?
「听說你跟女孩子做到送醫急救啊?」甲同學笑得婬邪。
「瞧你這副美得冒泡的模樣,真的有本事做嗎?」乙同學連手都伸過來調戲了。
伊悔後退一步,冷冷地看著他們。
謠言是無聊人士的最愛,它被廣為傳布只有一個原因,滿足人們惡劣的偷窺嗜好。
伊悔不想與這些人多有牽扯,轉頭就往後走。
今天果然不是上學的好日子,雖然他的出席日數已岌岌可危,但衡量得失,還是決定再請假一天,省得麻煩。
然而,卻有人不肯放過他。
「唉喲,咱們的公主可真大牌,鳥都不鳥我們耶!」丙同學雞貓子鬼叫。
他是人,當然不鳥混球啊!伊悔無言地繼續走。
那目中無人的態度可把三名男同學給氣瘋了。
一記拳頭毫無預警地揮過來,正中伊悔下巴。
他被打得倒退三步,一坐倒在地。
奇怪!捧著下巴,他有些驚訝,打小起挨的揍沒少過,他自信忍痛的功力一流,不過今日這隨便的一拳怎麼就教他痛得眼淚差點飆下?
「啊!」某記驚呼聲在身後響起。
伊悔回頭,瞧見一張嚇得蒼白的臉。
很不可思議地,他認得那張臉的主人,那是不久前才轉學進他班級的方首為。會記得他的原因是,他也曾捉弄過他,卻被齊珞薰扁成豬頭一顆,傷勢足足養了三天才好。
對了,齊珞薰,他想起來了,因為她的多管閑事,他有許久不曾被人揍過了,難怪忍痛功力大減。
「看什麼看,還不滾?」三個準備揚拳揍人的男同學齊聲怒斥。
然後,伊悔親眼看著方首為落荒而逃。
沒有人可以永遠守著另一個人,寸步不離;承諾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
所以說,齊珞薰揚言要護他一生的話也不可能會兌現。
模著抽疼的下巴,他心里有了再住院三天的覺悟。
第一記拳頭落下來,他舉臂擋住;但第二腿就無能為力了,他縴細的身子被踢得飛出去,倒在地上嗆咳不已。
忍不住後悔習慣了齊珞薰的保護,換作以前,這一拳一腿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長年挨揍的人會在不知不覺中學會護住身體重要部位,舉凡胸口、頭部等地方。這是生物求生本能發揮到極致的結果。
可安逸久了,這項本能卻會淡化。比如現在的他,忘了守住胸口,被人一腳踢中,甭說逃了,恐怕連動一下都難,一條小命八成得斷送在這里了。
唉,無奈地嘆口長氣,腦海中轉過自己乖舛的前半生,雖然只有短短十余年,卻像上百年那樣漫長。
母親的自殺、父親的怨恨、親人的排擠、還有那數不盡的流言蜚語,他實在不懂,與一般人不同真是件這麼罪不可恕的事嗎?
他只是患了一種少見疾病,不必就此將他打入地獄吧?
不過想想,他也不是最倒楣的,之前還听說一個愛滋病童被強制退學呢!起碼,他還能夠讀書。
所以,他該是幸運的吧?記得曾讀過某篇有關白化癥的報導,上頭說,巴拿馬SanBlas族的印地安人,稱白化癥患者為「月亮的孩子」。這名詞多可愛?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卻把那三個揍人揍到興頭上的人給氣得火冒三千丈。
那高揚的拳腳正準備以更激烈的方式落下。
「齊珞薰,他們在這里,你快來啊!」是方首為的聲音。原來他不是逃走,而是搬救兵去也。
丙然,在他的叫聲之後,一聲更巨大的怒吼以排山倒海之姿涌過來。
「哪個混球敢欺負不悔兒?」齊珞薰像顆炮彈似地沖過來,瞧見道旁一身狼狽的伊悔,整個人瞬間爆炸。「王八蛋,給我納命來。」
然後是一陣拳頭與飛腳齊揚、哀鳴和求饒聲共響的慘烈畫面。
其中,偶爾還可聞幾聲歡呼。「齊珞薰加油,扁死他們。」那是方首為的杰作。
伊悔強撐著身子坐起來,還搞不清楚狀況。
「哈羅,你沒事吧?」驀然在伊悔眼前放大的是方首為憨笑的臉。喝!幾時跑來的,速度快得嚇人。
伊悔皺了下眉,下一秒,另一個人將他搶進懷里。
「不悔兒?」是齊珞薰,她的身手還是一樣俐落,不到五分鐘,三名混混倒地,哀嚎不起。
他看著她緋紅的臉,嬌艷艷渾似三月飛櫻,心兒突地一頓。
這是齊珞薰嗎?應該是,眼楮像、鼻子像、嘴巴像……全身上下都像,唯一不同的是,記憶中的她驍勇善戰,尋常三、五名大漢,她打起來眉頭不皺一下,怎麼今日,區區三名混混就讓她累得嬌喘不停。
什麼也沒想,他下意識伸手探向她額頭。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他自己。
不過別人驚愕的是他的行為,而他本人則是被掌心感受到的熱燙溫度震懾住。
「你發燒了。」是為了照顧他而被他傳染的嗎?
「是嗎?」她傻傻一笑,白眼上翻。
下一秒。「齊珞薰!」方首為的尖叫聲傳聞千里,因為號稱無人可敵的齊珞薰竟然昏倒了。
她軟軟地倒進伊悔懷里。他的雙手擁著她,鼻間嗅著自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陽光氣息,手指被她火熱的身體燙得溫暖,心頭驀地沖進一個念頭——這才是個真正的人,不似他的人偶,徒具人形、不含人味。
忍不住,他渴望傾听她活著的證明。
伊悔低下頭,耳朵靠近她的胸膛,唇角微微彎起,揚起一朵無比滿足的笑花。
她的心跳聲既強勁又有力。她是個健康、活力十足的人。
莫名其妙覺得感動,他怎能忍受這份生命在指間流失?
喝聲吐氣,他不顧酸痛處處的身體,使勁打橫抱起她。
「哇!誰快來啊,有人昏倒了,快來人救命——」方首為還在叫。
伊悔冷冷看他一眼,抱著齊珞薰,走過他面前。
「你要帶她去哪里?」方首為緊張地追在他身後。
他一言不發,沈默地走著。
方首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緊張兮兮地追著他跑。
今天雖然沒有陽光,偶爾還有一絲微風輕送,但跑得久了,還是教人吃不消。
方首為張大嘴,拚命喘氣。「伊悔……」他到底要去哪里?他又為何要追?嗚,早知道去報告老師就好,也不必搞得這麼發瘋。
又走了約五分鐘,他看見伊悔抱著齊珞薰轉進一家診所。
原來是要送她去就醫啊!早說嘛,不必讓他嚇得半死。確定那兩人沒事了,方首為癱坐在診所門口,爬不起來了。
「想不到伊悔看起來一副娘娘腔的樣子,人家打他、他也不還手,體力卻不錯,能夠抱著齊珞薰一走半公里。」他算是服了這兩個人,全校師生都在說,搞不清楚像他們性格這樣南轅北轍的人,怎會湊到一塊兒去?
現在想想,他們同樣奇怪,怪人跟怪人不配成一對,要干麼呢?方首為兀自想著,吃吃笑了起來。
他哪知道?伊悔身子確實不好,不過他沈迷於制造人偶,天天抱著與人等高的人偶東晃西晃,力氣會小到哪兒去?
對於外來欺負一直逆來順受只有一個原因,一拳打出去,不只對方痛、自己也會疼,這麼蠢的事,讓那些白痴去做就好了,他不屑為之。
所以他也老覺得齊珞薰不聰明,成天干架,把自己弄得青紅一臉有什麼好?白白糟蹋一張可愛的臉蛋。
***
時間流逝如水,齊珞薰扳著手指算一算,她認識伊悔也有八百多個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