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煩躁影響了她的情緒,也扭曲了健全的心態,讓她變得偏激。她知道這是不對的,卻無法控制。
慶幸他並不在乎,大掌重擊她肩頭兩下,他對她揚起一抹了解的笑。
她低下頭,感受著肩頭傳來的刺痛,這不是他慣常使用的溫柔撫觸,卻那麼適時地釋放了她心頭累積的負面情緒。
她放松地嘆了口氣。「謝謝。」他真是了解她,知道這時候展現體貼只會帶給她更多的壓力,因此故意反其道而行,助她宣泄。
靶激上天讓她遇上他,今生得夫如此,抵得過金銀滿斗,富貴如山,她再無遺戚。
「談一談好嗎?」拉拉他的衣袖,她試圖用聊天驅散等待帶來的不安。
「談什麼?」他一切隨她。
「談……」她想了一下,不久前藏姬對她建議的話浮上心頭。「藏姬要我勸你回組織,她說,你再固執下去,小心小命不保。」
他唇角揚了起來。「你覺得呢?」
「我以為你心中一旦有了決定,必不會受到任何動搖。」即使對象是她也一樣。
他看著她半晌,低言。「我不會再回去。」
她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決定。
「不覺得我太霸道?」
「我也很霸道。」她環顧周遭一眼。「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外人無法撼動的堅持,你有,我也有。」而她的堅持就是,即使得豁出性命,她也非查出父母失蹤的真不可。
他懂,溫柔地攬住她的肩,不含絲毫隱瞞地對她解釋心中所有決定。
「我以為,既然要離職就得斷得干淨,糾纏不清對我、對組織,甚至對我將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人都不公平。」說到這里,他伸手握住她的柔夷,贏得她一抹溫柔的甜笑。他亦笑顏以對。「過去,我只能生活在黑暗中,未來,我希望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底下,身旁伴著摯愛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
她點點頭,毫無異議地接受了他的決定。
他續道︰「不過你放心,我是很愛惜小命的,絕不會做有勇無謀的蠢事,我一定會做好萬全的準備再去與其對抗。」
「這一點我是不會擔心的。」畢竟以他倆的經歷,若非極端「貪生怕死」,早在環境的折磨下,變成枯骨一堆,又哪還有今天的快樂生活?
他笑著捏了她凍紅的粉頰一下。「早發現我們是同一類人,才會自初見就深受吸引,只是沒想到,我們竟像得如此徹底。」
她睨他一眼。「不好嗎?」
「當然好。」對愛情,有人渴望互補,有人希冀投契;而他屬後者,對于今生能遇如此知音,他滿懷感激。
「現在說不好也來不及了。」掐了他腰月復一下,她笑看他的皺眉。
他立刻抱起她,回以一記深深的親吻當作懲罰。
「唔……嗯……」她被吻得差點沒氣,羞惱地瞪著他。
他大笑,又傾前偷了一吻。「我說知音啊!既然我倆心思如此相合,可以麻煩你猜一下我此刻心里的想法嗎?」
她怔仲不語,半晌,抬頭仰望無盡的夜空,迷亂的視線像要穿透層層的黑幕、尋找出事情的真相,然而——
何為真?何為假?她已經分不清了。
他不願打擾她,靜靜等著她下決定。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她的手表發出一個叮鈴的音樂聲,是整點報時的訊號。
她舉起手腕,瞄了一眼。「十二點了。」
「嗯?」他頷首附和。
再抬頭,她眼眶含淚。「你早知魏鞅不會來?」
要告訴她實話嗎?說他一人後花園,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時,便知魏鞅恐怕遭遇不測了。
他不想隱瞞,卻也不願嚇她,尤其在一切都還沒有證據的時候;最後,他選擇了避重就輕。
「以魏鞅看重你的程度,他與你相約只會早到,倘若遲延,只怕是不克前來了。」
好淡然的話語,但她懂,笑容變得淒愴。「而令魏鞅不克前來的原因大概只有一個——他無法來了。」只不知是永久,抑或暫時。
心倏然揪緊,君樂水緊攀著泰迪的手臂,想到魏鞅可能已遭遇不幸,她的罪惡感濃重更勝黏稠的蜂蜜,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岑寂,早知她聰慧,企圖誘導她的自己真是笨蛋。
「我還是不敢相信。」話雖如此,她低若蚊蚋的聲音卻充滿絕望。「我要看到證據,除非罪證確鑿,否則……我不下任何判斷。」這決定她做得很心虛。
按理說,父母生她育她,尋到傷害他們的凶手,她該當機立斷,擒獲歹徒,以報父母大仇才是。
可這幾年來,當她痛苦、難過、悲傷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不是父母,是王叔、漢伯、華嬸三人。
他們幾乎算是她的再生父母了,教她如何接受那一切原來都是假?他們……他們或許一直在利用她。
他拍拍她的肩。「你要證據,我找給你,不過要給我一點時間,你能等待嗎?」
「十年我都等了,又何差這一點時間?」
「好,你等我。」他轉身,準備走。
「等一下。」她拉住他的手。「你听听,是不是有什麼聲音……好像……」
「有人在喊救命。」
「難道是我前幾回听見的那個求救聲!」她跳起來,迫不及待往聲音來處跑去。
泰迪卻斂眉沉思好半晌,沉慟的話語出口。「恐怕不是。」唉!什麼叫欲盍彌彰,大概就是這樣了。
犯罪者常常在罪行一再得逞後,變得粗心大意,或者自以為聰明而犯下不該犯的錯誤。
這就是世上不可能有完美犯罪的原因。
君樂水沿著呼救聲傳來的方向一直跑。
「救命……救命啊……」求救聲飄飄忽忽,虛軟又無力。
「拜托,千萬別再斷掉。」君樂水跑得氣喘吁吁,不忘祈禱這回能找出真相。
自第一回听到這個聲音後,她就有一個感覺,「它」將是所有謎題的答案。
可惜她追了好幾次,始終無法確切地捉到「它」。
後來魏鞅告訴她,他找到線索了。她的開心簡直是筆墨難以形容。
然而,上天再一次奪走了她的希望。
這一回,她絕對不再任「它」自指間溜走,一定要找到「它」,一定。
「你在哪里?快出聲讓我發現你啊!」她喊。
「救命……救救我……」聲音應她的呼喚復又響起。
君樂水大喜。「別停,繼續叫,我會去救你的。」
「我在這里,快救我,誰快來救救我?」呼救聲更清晰了。
君樂水幾乎不敢相信。「我來了。」她緊張得心髒險些麻痹。「你繼續叫。」
「救命、救命。」聲音已經響亮得似近在耳旁。
君樂水繞過長長的圍牆,到達廚房的出入口,在堆滿廚余垃圾的角落,她發現了一條蹲伏于地的身影。
她煞住腳步,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廚房窗口透出的燈光,那里就是虹燁山莊了。
蹲踞在垃圾山旁的人影仍舊不間歇地發出求救聲。
君樂水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是這里,在她的記憶中,前幾回的求救聲不是自這里發出的;她被騙了。
為什麼?是因為她快查到事實了,所以故意引偏她的注意力嗎?還是……下一個該失蹤的人變成她了?
「救命、救救我……」那人還在呼救。
她遠遠地看著對方好一會兒,認出了那熟悉的體態、曲線。
心頓時狠狠一抽,腦海里流轉過五年來的一切,他們歡笑、談天、共飲、共眠,這情感應該是比朋友更深一層的吧?
然而,當事情走到抉擇關卡時,對方還是要向她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