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美麗的棕眸底添入了幾許紅絲,看得人不禁心碎。「但你想我一定沒有我想你多,因為我比你瘦多了,瞧……」他的手臂穿出鐵欄桿拉起她的手,湊近他臉頰。「是不是變得好瘦?可見我是多麼地思念你,茶不思、飯不想,日日夜夜只念你一人。」
她蠕動著雙唇,想開口罵他又說譚話,就像以前那樣,與他嬉鬧地開著玩笑,將平凡的日子妝點得如虹彩般光輝絢爛。
但她說不出話來,喉嚨像梗著把粗沙,讓她滿腔言語只能變成一連串無意義的氣音。
「你的無心果呢?拿來給我吃吧!再這樣看不見你,我可受不了,情願吃了無心果,變成木偶也沒關系,只要能永遠跟著你。」他說得好輕松,話中甚至帶著笑,仿佛是個三歲小童正在討糖吃。
但她卻再也听不下去了,無助的螓首低垂,滾滾熱淚灼燙了他的手。
「如楓,別哭,如楓……」她的淚讓他慌了手腳。「你已經不想要我的陪伴了嗎?如果是,我願意走。」
她搖頭、又點頭,淚流不止。
「如楓!」他隔著鐵欄桿將她擁進懷里。「我的寶貝,如楓……」
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啊!為何卻無法相守?她的心好痛,好想吶喊!為什麼?誰能給她一個答案?
一旁的順公公看著這對無緣的有情人,同樣忍不住讓淚水縱橫了一張老臉。
「雲中……」常如楓噯啞地喚著他的名,深深嗅聞著他的味道,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她一定要努力記住他的一切。
「怎麼了?」匡雲中輕應。
她搖頭,再度深吸口氣,讓她的身體充滿對他的記憶。
好半晌,她頭著小手,解下系于腰間的鎖匙,打開了地牢門。
「如楓?」他站在牢里看著她,瞧見她臉上認命似的絕望,心頓慌。「你是什麼意思?」
「我去了趟西荻國,」她說,不僅聲音淒涼,連原本籠罩于周身溫暖的氛圍都變得寒冷了。「也看見你說的人間煉獄了。」她自懷中掏出一本書遞給他。「所以我下了個決定,請你走吧,回西荻去盡你應盡之責任。」
他看了書皮一眼,卻沒有伸手接過。「你要將‘上古異志’給我?」
「正確的說,這是你要的黃金傳說解答。我已解開黃金埋藏地點之謎,也全寫在里頭了,連同采金所需要之物事、技術……全部都有。」她將書塞進他懷里,轉身往外走。「我也只能幫你這麼多,剩下的,你好自為之。」
「等一下。」匡雲中急步追上她,大掌抬起她蒼白如紙的嬌顏。「你……」他果然沒想錯,她是抱著必死之決心甘冒天下之大不題、背叛鴻鵠書齋來幫他的。
可一名理該永持公正的撰史人,卻對三國之一產生私心、破例相助,這樣一份過錯,又會被如何處置?
即便外人不追究,常如楓的良心首先就不會放過自己。
不!他不能走,他一走,她就死定了。
「來,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這回換他拖著她的手往外走。
「你不是得趕回西荻?」她掙扎著,不想再與他糾纏下去,當斷而不斷,不過是多添悲傷。
「不急在這一刻。」他說著,回頭對尚在牢里的順公公喊道︰「你先回西廂收拾包袱,等我回去後,再啟程回西荻;而你……」他緊捉住常如楓的手。「你休想拋下我做傻事。」
他知道!她容顏更白,卻也不覺訝異,畢竟,他一直是懂她的,該當了解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出手助他振興西荻國。
此事之後,她再也沒資格姓「常」,甚至天下人若知她的私心,她亦無顏苟活世間。
「你放開我。」做都做了,她不後悔,也希望他別阻礙她,迫使她犯下更多的錯。
「我會放開你的,在你得知全部的真相後。」他的棕眸轉暗,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
她一愣,從未見過他這般沉慟的表情,仿佛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即將揭曉;她再也無法動,只能隨著他走向她生命中最嚴苛的一場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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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雲中拖著常如楓來到燈園求見琉璃夫人;同時,他亦命人請來常泰與常松。
「你到底想做什麼?」不知為何,她的心好慌。
「你等著看就知道了。」他說,拍拍她的手要她捺下著急,靜心等待。
不多時,琉璃夫人到了,向來跟在她身後的忠僕同樣寸步不離。
「你找我有何事?」琉璃夫人問。
「等一下。」匡雲中轉頭望向門口,只見常泰先到、常松隨後。「終于,所有的關系人都到齊了。」他說。
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一群人面面相覷片刻,最後由常如楓開了口。「雲中,你把所有人都召集到此,究竟想干麼?」
「介紹一個人給大家認識。」匡雲中舉步走向琉璃夫人身後的老僕。「岳父大人,戲演至此,也該落幕了吧?」
眾人一愣,匡雲中喊老僕「岳父大人」,那不是指……
「你在叫誰岳父,我爹早就死了。」常如楓怒責。
「如果他只是詐死呢?」匡雲中笑。
一時間,除了琉璃夫人外,房里所有的視線齊聚在老僕身上。
好半晌,老僕幽幽開口。「我早知不該救你的。」不是年老沙啞的聲音,而是一個悅耳略沉的男聲。
「爹!」常如楓驚道。
「你沒死。」常泰訝喊。
老僕搖搖頭,伸手揭下臉上精巧無比的面具,果真是常如楓之父,常家第三十五代主人常言。
「爹!」常如楓撲向常言。「您為什麼要詐死?女兒……女兒好想您,爹……」
「對不起,楓兒,是爹對不起你,但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常一言嘆道。
「是什麼苦衷竟讓您不惜丟下女兒詐死?」常如楓哭喊。
「我……」常言萬分為難。
「這一點由我來說明吧!」匡雲中主動接過難題。「我想,岳父大人的詐死念頭,應該已經想了很久,是吧?夫人。」話到一半,他突轉向琉璃夫人。
「你果真是個聰明的孩子。」琉璃夫人笑了笑。「對不起小楓,你爹會詐死,全是為了我。當年,我和姊姊被買入常家,分別成為泰哥與言哥的童養媳,但後來,姊姊許久不孕,爹請大夫診查,發現我和姊姊都無法生育,姊姊和泰哥因此被剔除繼承權趕出常府。本來,爹也要趕我的,多虧了言哥求情,撥下燈園予我居住,給了我一個容身處。」
話至此,曾經身歷其事的常泰與常言皆紅了眼眶。
常言放開女兒,走向琉璃夫人。「楓兒,其實我與琉璃一直相愛至深,卻為爹娘所迫,不得另行娶妻,我虧負了琉璃;但她卻一點兒也不怨我,甚至在你娘死後,盡心盡力照顧你、照顧常家;那時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會給琉璃一個交代。直到那日,我發現茶水被下毒,我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可以擺月兌‘常言’的身分,重新生活,與琉璃雙宿雙棲。于是我詐死,我以為只要我一死,昔年的恩恩怨怨便可告一段落,那恨我之人也會死心,不再為惡。」說著,他望了常泰一眼,顯然心中亦有數,下毒者必與常泰月兌不了干系。「後來,我又因放心不下你,遂與琉璃商量,請她掩護我。平時,我跟在她身後假裝她的僕人,偶爾再打扮成黑衣人,暗中保護你,就這樣,我發現了許多原先不知道的事。」
「原來那名黑衣人是爹扮的?」常如楓不敢相信。「爹,您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