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換他呆了。「敢情咱們夫妻恩愛還得挑地方?」
「本來嘛!」她羞怯地扭著衣角。「在人前卿卿我我的,太不成體統了。」
「那在人前該如何?」
「守禮、遵禮、絕不違禮。」
「那在人前我豈不得離你三尺遠?」
「照古禮是這樣沒錯。」她一臉認真。「可我們不必太拘束,只是別失禮即可。」
「那干脆我們在房里也如此做好了。」
「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行?」
「你……我……」該怎麼說?他不逗她日子就沒趣兒了。
看她百般為難的樣子,匡雲中哈哈大笑。「說實話,娘子,你喜不喜歡我親近你?」
聞言,她嬌顏忽地冒出一陣白煙,怎麼說得出口,她其實很喜歡他的親近。
「喜歡,是吧?」他探過長臂摟住她。「那又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
「那……好失禮。」她好矛盾,家規限定她凡事得守禮,但她又喜歡他的亂來,所以……唉呀,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呵!他偷笑到腸子打結,早知常如楓是個矛盾的人,本性熱情火爆,卻因幼承庭訓的關系,練就一副嚴肅冷靜的面具,平時就像個小道德家;但誰能想像得到,這位老古板,只消輕微的挑撥,便會變成一名風情萬種的尤物,迷得人心蕩神搖,不知不覺陷入她的魅力中,無法自拔,一如他——匡雲中。
「好吧!,既然你堅持,我只好照辦。」挑逗要適可而止,否則她會生氣;他識相地改變話題。「如楓,你家人是怎麼回事?這般喜歡‘上古異志’,一收就是一、兩百本?」
「你誤會了。」她幫著他收書。「因為‘上古異志’記載的是大陸上的地理景觀與風俗民倩,這並不是永遠不變的,所以每一代的常家主人都會根據當時的情勢將它加以增別、重新出版。結果,一代代流傳下來,它就變成這麼多了。」
一瞬間,他腦海里有某種光點在閃耀,難道匡家人一直找不到黃金的原因就在這里?「那……你也會增刪它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當然啊!」對他,她毫無防備、直言不諱。「而且我發現‘上古異志’里,有一段非常嚴重的缺漏,我正在想辦法補足它。」
他的呼吸一窒。「我可以問,是哪部分缺漏嗎?」
「黃金傳說部分。」她坦言。
他再也說不出半句話。有眉目了、西荻國有救了,終于、終于……也給他找著「上古異志缺漏部分了。天啊!謝謝你,謝謝你給西荻國全體國民留下一線生機,謝謝、謝謝……
千言萬語訴不盡匡雲中此刻心底的激動,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
誰能想得到,當常如楓開始將常府機關秘密授予匡雲中後,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不是常泰,而是琉璃夫人。
常如楓被叫去燈園,整整听了兩個時辰的愛心叮嚀,要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在匡雲中來歷未明前,切不可對他過度信任,以免後悔莫及。
真是瘋了!數百年來,常家購買郎君、娘子,哪一回不是挑選身分不明的孤兒、孤女,或流落本地的外族人士?真要是那種身世清白,可以上溯到祖宗十八代事跡的人,還沒資格入常家咧!
而琉璃夫人居然以匡雲中身世不明為理由來非難他,一番斥責、辱罵直听得她怒火中燒。
「也許短時間內得將燈園列為拒絕往來戶了,以免哪天我忍耐不住,對姑姑發了飆,不僅失禮、也失儀;唉!」忍不住長嘆一聲,她既氣自已明知他好,卻受限于常家嚴格的家規,無法直言反駁姑姑的話。有時想想,不禁要羨慕起匡雲中,他總能活得自在又逍遙,不似她,日子里總是一逕兒地綁手綁腳。
「真搞不懂,姑姑為何就是不喜歡他?」她真替他抱屈,如此的好男人卻得飽受誤會、不被接受。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讓姑姑對雲中改變看法,進而認同他?」一邊是她最敬愛的長輩,一邊是她體貼多情的未婚夫,她真心希望大伙兒能夠相處融洽。
餅去,她從爹娘的經驗與常家外圍親戚的例子中得知,夫妻相處貴在一個「禮」字,彼此守著各自的距離、互不干涉;因此,家里永遠沒有爭吵、也不會有歡樂,氣氛只有一個「冷」字可以形容。
直到認識匡雲中,她才曉得,原來情愛真的存在,不是書中平空杜撰的;想要家庭和樂幸福需要的不是那繁雜如天上星辰的禮規,而是「愛」,發自心底最最真誠的愛。
「雲中……」她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他。
「叫我嗎?」一個飛揚的男聲響起。
常如楓一驚,抬頭,直迎上匡雲中溫和若冬日初陽般的笑臉;激動的心湖逐漸平靜,只剩下一點點幸福的漣漪在其中擴大、蕩漾、再擴大……
「你怎麼來了?」她輕問,羞怯怯地走近他。
「我來接你回去啊!」他笑著摟住她的腰。「讓你」個人去打這場硬仗,我良心過意不去,所以來哄你開心當贖罪。
「油嘴滑舌,就會說渾話。」可她真被說動了,放棄郁悶,笑成一朵迎風招展的嬌花。
「你不喜歡听啊?」他難過地低下頭。「那算了,反正你也快听不到了。」
「什麼意思?」難道他要走?她倏然僵直了身子,相處得太快樂,她幾乎忘了,他終得回中原振興家業。「你要回中原了嗎?」
「你想哪兒去了?」他啼笑皆非。「我說‘你快听不到’的意思是,麻煩即將上門,我也沒空再講渾話逗你了。」
「麻煩……」噢喔!她看到了;遠遠走來、一派興師問罪狀的男子不正是常泰嗎?「伯伯。」她斂衽為禮。
「不敢當,我不過是個被逐出家門的小人物,豈承得起常大小姐一句‘伯伯’稱呼?」常泰譏諷。
常如楓直想翻白眼,明明長得一副圓圓潤潤、仁慈和藹的彌勒相,為何心腸卻似虎狼,又狠又毒?「伯伯有事找我,可以請下人通報,不必特意來尋。」
「整個早上,我至少請下人通報十次了,你常大小姐有空見我這號小人物嗎?」
「我一直待在燈園里,並未接獲通報。」
「當然啦!眼下常府就你們兩個女人當家,誰理我這個外來客?」常泰尖酸說道。
常如楓雙眉如結。「伯伯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削我。」她是守禮嚴明,非到逼不得已,絕不輕易展現情緒,以免惹人笑話;但她也不是沒有脾氣的泥女圭女圭,發起火來還挺可怕的。
「大小姐言重了,我是什麼身分,豈敢削你。」
耐性耗盡,常如楓瞪圓杏眼。「伯伯若沒要事相商,恕佷女不奉陪了,再見。」她起步欲走。
「站住,常如楓,你眼里還有我這個長輩嗎?」常泰怒喝。
「你不是說你只是個被逐出家門的小人物?」要諷刺,她也會。
匡雲中在一旁扯著她的衣袖,拚命要她別亂來。
常如楓不明白,向來勇于挑戰權威規矩的他,為何突然變膽小了?但她不高興卻是真的,離去的腳步不覺更快、更急。
「常如楓,你那是什麼口氣?」常泰暴跳如雷地追上。
常如楓才不在乎常泰說些什麼,逕自走得飛快,將他遠遠拋下。
「吃那麼胖,追不上我活該。」她跑進自己房間,反手正想關上房門。
匡雲中在千鈞一發之際擠入,不過常泰就沒那麼好運了,他跑得太慢,因此只能瞪著那緊緊闔上的門扉跳腳叫囂、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