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我只是個小小的、無能的贅婿。」他打個呵欠,眼楮快閉上了。
「少爺,你太不負責任了。」順公公真懷疑自己是如何教育的,竟會養出一個後般懶惰的主人,什麼麻煩事兒都往外推,實在過分。
「我不曉得什麼叫負責任,你要知道就上市集買回來給我吧!現在,」他翻個身,重把棉被蒙上頭。「別再吵了,我要睡覺。」說著,一陣均勻的打鼾聲自棉被底下傳出,他當真睡著了。
順公公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卻仍拿匡雲中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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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與常如楓談過後,匡雲中和順公公的膳食是改善了,但日常生活上的刁難與惡作劇卻增加了。
譬如說——
「唉喲!」三更半夜,一聲哀嚎平地起,驚醒了匡雲中難得的好夢,嚇得他一路自床鋪滾落床底。
「拜托,又發生什麼事啦?」他長吁一聲。打進常府來,沒睡過一場好覺,累得他一張帥帥的俊臉都快殘了。
「少爺上順公公哭喪著臉,一拐一拐地跌進內室。」
匡雲中皺眉看著他一身狼狽。「你跌進糞坑里啦?這麼臭!」他說著玩的。
想不到順公公真點了兩個頭。「我剛內急上茅房,不知被誰自後頭踹了我一,結果……」
匡雲中吐舌皺眉,做了個嗯心的表情。「那你不去洗干淨,跑回房做什麼?」好東西可以跟好朋友一起分享,但屎臭味兒嘛……大可不必。
「我怕單獨一人上井邊提水淨身,會有人再踹我一,將我踹進井里。」屆時可不只是惹來一身臭,而是直接登天做仙啦!
匡雲中抱頭長嘆一聲。「那你想怎樣呢?」
「你陪我去淨身好不好?少爺。」
他能說不好嗎?瞧順公公都快哭了。
「走吧!」他自地上爬起,邊走邊蹙眉。「八成又是江彬的人干的好事。」細數這十來日遇到的暗算,膳食被下瀉藥、床上被放毒蛇、茶水里有蟑螂、生辰八字給放進稻草人里釘在牆壁上……哦,差點兒少算了順公公被踹進茅坑里這一筆。
他扳著指頭算了算。「嘖,那江彬已暗算我們五十來回了耶!平均每天五次,這江表哥還真有空閑。」
「少爺。」順公公跟在匡雲中身後,肩膀重重地垮著。
「什麼事兒?」
「你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嗎?」
「江彬派人整我們一次,我就回敬他一次,直到昨天,我已讓他跌進水溝十次、騎馬摔倒三次、吃壞肚子五次,還有……」匡雲中細數著自己的豐功偉業。
順公公忍不住大嘆一聲。「可是少爺,不管你整他多少次,他也只當是意外,從沒想過是我們的回報啊!你難道不能想個萬全之策,一舉解決眼前的困境?」
「可是……好麻煩耶!」隨手反整回去很簡單,可說到布局捕捉敵人,那可有得費心思了;而匡雲中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動腦筋。
「那我們還要在這里任人欺負多久?」順公公只怕再這樣下去,會沒命活到回西荻。
听他說得哀怨,匡雲中忍不住失笑。「怎麼?受不住,想回去啦?」
「奴才雖自幼家貧,被賣入宮中吃了不少苦頭,但也沒像現在這樣,全府的人都看我們不順眼,費盡心機想整死我們。」常家的內斗簡直比皇宮內苑還可怕。
輝映著天邊暈黃的月光,匡雲中棕色透明的眼珠透出一股詭譎異芒。「好吧!我答應你,絕不讓他們再囂張下去。」
「少爺。」匡雲中終于肯想辦法了,順公公感動得老淚縱橫。
主僕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井遑,匡雲中隨手取餅水桶。
「少爺,我自已來吧!你乃千金之軀,怎能干這等粗活?」順公公誠惶誠恐。
「又不是沒做過。」西荻國窮得要死,皇子跟百姓根本沒分別,他還牧過羊、劈過柴呢!挑水,小意思啦,只要別叫他動腦筋,其他什麼都好。
順手將水桶往井里一拋,匡雲中迅速汲滿了一桶水,遞給順公公。「唷,快洗吧!」
「謝謝……少爺。」順公公邊抹淚、邊解衣裳。想起這回出國,老听人批評西荻國人好戰,說他們是天底下最卑鄙的人。但事實上他進宮六十年,服侍過八名主子,從老皇帝到現在的五皇子,每一個都是守禮知義的好人。
尤其五皇子匡雲中,他是順公公服侍過最沒有架子的主人,成天在山上晃,跟百姓一起干活,什麼雜事都做遍了,老百姓們不知道有多愛戴他,外面的人都誤會他了。
順公公忙著淨身,匡雲中站在一旁等他,夜深霧重,四周靜得只剩下順公公潑水發出來的聲響。
「公公,你可瞧見是誰將你踢進茅坑的?」他退後一步,身子斜倚在花園的圍籬上,兩顆琉璃也似的棕色眼珠轉得飛快。
「我沒瞧見,少爺。」順公公一面打哆嗦、一面淋浴;好冷,快凍斃了。
「會干這等蠢事的只有一個人,但……」他冷笑,眼角瞥見走廊角落,一條人影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我不以為那笨蛋有這麼勤勞,整日不吃不睡,就守在我們身邊,等著我們失去防備時,偷襲我們。」
「奴才不懂少爺的意思。」洗了三遍,好不容易才將身上的臭味洗掉,順公公冷得臉都變成青白色了。
「我是說,常府里的內奸實在太多了,隨手一抓就一把,全被姓江的笨蛋買通了,時時等著整我們冤枉。」他忽然揚高了語調,好像刻意要說給誰听似的。「不過這回他們實在過分,竟把一名七旬老人踢入糞坑,不怕惹出人命嗎?」
「少爺,你可猜出踢我的犯人了?」
「八九不離十啦!想想,服侍我們的婢女、打掃西廂的長工,一個個全像撿到銀子似的,突然發了起來;你說,這道理何在?」
「原來是他們。」順公公咬牙。
「怎麼?想報仇?」匡雲中謔問。
「奴才要去問他們,我今年都七十好幾了,他們這樣欺負一個老人家,不慚愧嗎?」
「有道理。好吧!我就告訴你,嫌疑犯是……」匡雲中說著,雙眼瞬也不瞬地瞪著走廊角落,那兒原本有條人影潛伏,卻在他提到「嫌疑犯」三字時,忽爾遠遁。「嘖,跑得倒挺快的。」他低喃。
「少爺,你說些什麼?奴才沒听清楚。」終于整理妥當,順公公顫抖著身,走到匡雲中身邊。
「我說不勞你親自出馬報仇,明兒一早自有人幫你討回公道。」他說著,月兌下外衫被在順公公身上。「走吧!回房睡覺,明早再去看好戲。」
「謝……謝謝少爺……」真是感動,他的少爺既體貼又溫柔,天下間,哪兒還能找到比匡雲中更好的人喔!順公公感嘆不已,邊走邊吸鼻子,他不知有一個人心底也正浮著同樣的念頭。
「我以為男人多半粗心,想不到這匡雲中倒是不同。」悠悠長喟發自花園深處的密林中,隨著嘆息灑落,一條窈窕身影緩緩步出,現身在昏黃的月光下。
近日,常府里無法順利成眠的人可不只匡雲中與順公公,常如楓亦是失眠者行列中的一員。
起初,她傷心爹爹的去世,好好一個大男人,前一刻還在廳里喝茶,怎會轉個身就死了呢?她無法相信,哭得不能自已。
隨後,諸親惡戚找上門,使盡手段欲將常家弄得四分五裂,好一人扛一部分回家享受去。她開始忙著抵御外侮,睡眠遂成一種奢侈,工作時間都不夠了,誰還有空上床夢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