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豪莫名地打個寒顫。「阿娘,你可千萬別亂來啊!」他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美麗娘親,其想法之極端堪稱天下無雙;就好比那高居雲端的神人,口口聲聲喊著要普渡眾生、看似慈悲,但會降下天災人禍滅絕眾生者,往往也是她們。
「我才不會亂來呢﹗」翩翩夫人一臉無辜。「我只是要幫匡雲白和紫葵牽紅線罷了!」
「讓葵姊姊嫁給匡大哥?」這跟留下匡雲白有何關系?
「我們對紫葵好一點,紫葵就會留下來幫我們;然後匡雪白娶了紫葵,當然也要一起留下來嘍﹗」翩翩夫人打的好主意。
「葵姊姊肯答應嗎?」
「她一定會答應的。」翩翩夫人點頭如搗蒜。
常豪只覺一股惡寒襲上身,他那美如天仙的阿娘這一瞬間看起來比夜叉還可怕。
「我要去準備了,首先……」翩翩夫人口里呢喃不絕地往內堂方向走去,行經通往西廂的長廊,她忽然轉頭朝叢生的雜草堆丟下一句話。「二女乃女乃不可以破壞喔!」
雜草堆搖晃一陣,傳出一聲尖銳叫嚷。「絕對不會。」
「那就好。」
直到翩翩夫人走遠,雜草堆中探出一顆花白腦袋。「好恐怖的媳婦兒,希望她別鬧出人命才好,不過……」話到一半,她用力一咬牙。「我怎ど可以輸給一個小丫頭片子呢?一定要在匡雲白成親前,把他勾引上手。」她笑著,雙眼閃閃發亮,就像只瞄準獵物的花豹,而她的目標當然是--匡雲白。
包敲三響,朦朧的月光自窗戶透進房內,照耀著在油燈下徹夜刺繡的袁紫葵嬌顏盈白如玉。
「呼!」疲憊地揉揉眼,她吐出一口氣。「好累!」刺繡本就傷眼,最近為了湊運鏢上京的路費,她更是日夜不停地工作,累得一雙明媚的水眸都布滿可怕的紅絲了。
可是不工作又不行,此去京城,最少得走上一個半月到兩個月,常家四人,加上她和匡雲白共六張口,這一路得吃、得喝,還要住宿,樣樣都要錢。
萬馬鏢局給這趟鏢時,又不肯先付訂金,這食宿費誓必得由她先墊了;她幫鎮東王老爺千金繡嫁衣,和一些雜七雜八的陪嫁品共得三兩銀,但其中一兩訂金已給了匡雲白。
另外,為「崇德寺」抄經,以及替「京華坊」制衣可再得二兩銀。
她還變賣了自家中穿戴出來的華服與珠寶飾品,得銀十兩。
這樣前前後後加起來共得十四兩銀;要提供六口人上京所需,夠嗎?
她其實也不大了解,只能盡量湊了。
「如果翩翩夫人房里那只中土來的寶盒沒有燒壞就好了。」這樣她也不必籌錢籌得這般辛苦了。
長吁口氣,她低下頭,又開始繡起一大幅的鴛鴦戲水圖。
不曉得匡雲白去找那位唐大人,找得怎ど樣了,他能順利取得運送天馬上京這樁生意嗎?
她挺擔心他的,出門都五天了,卻連半點兒消息也沒有。
「再有閑錢,我非買只信鴿不可。」這樣他若再出門,就可以憑借信鴿與她聯絡,她就不必困居家里擔心個半死了。
袁紫葵一點兒也沒想到匡雲白可能會離開;對他的依賴已成習慣,片刻沒見著他,思念便如潮水一般,層層積涌、逐步將她淹沒。
「唉﹗但願他早日歸來。」她邊繡邊嘆,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你要誰早日歸來?」一顆花白腦袋忽而出現在袁紫葵睡房窗邊。
袁紫葵猛然抬頭,就瞧見二女乃女乃正站在洞開的窗戶外對著她笑。
「二女乃女乃!」袁紫葵跑過去打開房門。「你怎ど還沒睡?」
「小冤家不在,日子無聊得發瘋。」二女乃女乃大剌剌地踏進她房里。「做啥兒繡嫁衣?妳要嫁啦?」
「要嫁的是鎮東王老爺的千金,我給她繡嫁衣賺銀子。」
「你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給人繡嫁衣,不怕嫁不出去?」二女乃女乃看著袁紫葵的作品。「不過你的手工真細,瞧這鴛鴦繡得活靈活現的。」
「怎ど?未婚姑娘不能給人繡嫁衣嗎?」袁紫葵發問,手卻不敢停,交貨時間在即,她可沒空與二女乃女乃閑嗑牙。
「是有這種習俗,未婚姑娘給人繡嫁衣,將來自己會嫁不出去。」二女乃女乃說,一雙眼兒看著袁紫葵小手在紅綢布上起起落落,那燦燦水波便這ど亮麗地耀上布面,她整張臉都發起光來了。「紫葵啊﹗改天你也給我繡件百花裙如何?」
「好哇!不過得等咱們保鏢回來再說。」在此之前,一切以賺錢為重。
「沒關系。」二女乃女乃說著,話鋒驀然一轉。「對了紫葵,你有沒有小冤家的消息?」
「匡雲白嗎?」她搖頭,神情中難掩落寞。「沒有。」
二女乃女乃是明眼人,輕輕一瞥便知她心思。「想念他?」
袁紫葵眸光移向窗外的明月。今兒是下弦月,再過幾天,這個月便算過去了;然後,上弦月現,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她想起初見匡雲白的情景,他落魄得像個乞丐,但在那雙疲倦的眯眯眼里,偶爾閃過的精光卻銳利得更勝三尺青鋒;多矛盾又奇怪的一個男人,卻深深吸引住她的目光。
「二女乃女乃,我為啥兒會這般想念他?」
「你喜歡上他了。」
「我喜歡匡雲白?」袁紫葵乍然瞪圓了一雙黑眸。
「否則你干ど想他?思念是一切情愫的起始。」二女乃女乃是過來人。
「是這樣嗎?」跟以前她為仇段動心的感覺完全不同耶﹗那時,她好想嫁仇段,成天想著當名威風凜凜的將軍夫人。但這回,她沒想過要嫁匡雲白,可是她好喜歡跟他在一起,每回伴在他身旁,她都覺得好快樂,像要飛上天似的。
她覺得匡雲白好厲害,因此總是不由自主地看著他,看著看著,就失了神。然後,驀然回神才知情絲已纏得這般深濃。
「喂,你想歸想,別忘了匡雲白是我先看中意的,你得讓我先跟他上過一回床,才能搶走他喔﹗」二女乃女乃嘟高了唇。
「二女乃女乃!」袁紫葵羞紅了一張俏臉。
「你干ど臉紅?男歡女愛,人之常情,有什ど不好意思的?」
「可是沒人像你這樣大聲嚷嚷啊!」
「虛偽﹗」二女乃女乃瞪眼。
「拜托,二女乃女乃--」袁紫葵幼承閨訓,實在受不了二女乃女乃的直言不諱。
「難不成你要我學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卻一肚子男盜女娼的混帳家伙,專做表面工夫?」
「當然不是。只不過你老是有話直說,毫不避諱,這樣很容易引起誤會的。」
「愛誤會就讓他們去誤會嘍!我反正也不痛不癢。」
「你……」袁紫葵低嘆口氣,算是被打敗了。
「算啦!話不投機半句多。」二女乃女乃揮揮手,轉身離去。
真不知道該說二女乃女乃坦率,還是驚世駭俗?但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會改變袁紫葵對常氏一家人的忠誠。
「對了。」二女乃女乃走到一半,忽然回過頭丟下一段話。「最近街上來了一些生面孔,到處打听匡雲白的消息,他回來若上門找你,記得提醒他小心。」
有人找匡雲白!是為了什ど事?袁紫葵暗暗記下這件事,同時開口。「二女乃女乃不是很想找機會接近匡雲白嗎?這是個好機會,你為什ど不自己跟他說?」
「我是想勾引小冤家,可不想害他丟命;那些打听他的人,個個背劍帶刀,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誰知是哪個窯子口冒出來的討債鬼?會不會對我的小冤家不利?」二女乃女乃轉著眸光。「小冤家就會躲我,等我找到他,跟他把話說清楚,搞不好他都給人砍成半死不活了,所以這種緊急事件還是交給你負責,等事情平靜下來後,我再想辦法哄小冤家上床。」語畢,她笑嘻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