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滿手的髒污,小二哥拉開嗓門喊道︰「緋櫻小姐,兩籠包子、一碟牛肉、一只燒雞、三鮮素拼盤、外加半斤白乾。」
常緋櫻想也沒想,月兌口回道︰「一兩三錢七分。」
「算得可真快。」青衣人訝道。
小二哥眉開眼笑。「我不是說啦!緋櫻小姐很聰明的。」
「可帳算久了,誰都能算得很快啊!扁憑這樣就說聰明,是不足以服眾的。」
「要不客倌,您身上可有任何詩書讀本,試試給我家小姐瞧上一眼,她包管立刻就能背給您听。」
「這麼神?」青衣人不大相信。
「試試不就知道嘍!」
「詩書我沒有,醫書倒有一本。」青衣人掏出了一本醫書遞給小二哥。
小二哥接了本子,隨即送到常緋櫻面前。「小姐,可以請您默下這本書嗎?」
「默書?」常緋櫻清靈透亮的水眸兒一轉。「作啥兒要默書?」
「有位客倌想听小姐默書。」小二哥指向青衣人。
既是客人要求,常緋櫻不再多言,俯首讀起書來。
滿堂客人靜默無言,都想瞧瞧這位迷糊到堪稱「紅顏禍水」的客棧千金到底有多聰明?
不過盞茶時間,常緋櫻看完了書,交由小二哥代還給青衣人,而後便張口默起書來。「概人體通分五髒、六腑,各以陰陽為別,經脈融於……」字句流暢、一無窒礙。
常緋櫻直默了大半個時辰,當她念出最後一個字,青衣人雙手已抖得拿不住書,砰地!一聲悶響,醫書落了地,滿座盡皆嘩然,原來天底下真有人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其聰穎豈止「天才」二字可以形容?
小二哥笑咧了嘴,早說了緋櫻小姐很聰明的,就是……唉!手腳笨了些、性子古怪了些、行事詭異了些……再來,真的沒啥兒大缺點了。
往常,會來楊家村的人,十個有九個半是來辦喪事的,不過最近卻有些奇怪,來的盡是些拿刀背劍、殺氣騰騰的江湖人士。
九大門派、四大世家、長離島、天外宮……甚至連西域的拜火教、苗疆的五毒門都來齊了。
一時倒教人誤以為十年一度的華山論劍大會改在楊家村舉行了,否則怎那麼多江湖人士齊聚在此?
今兒個又有三匹良駒風馳電掣地趕進了楊家村。
為首的男子相貌儒雅、舉止有度,只是那雙眼兒像冰一樣地冷,好像給他目光掃過的地方都會結凍似的。
當他一出現在楊家村里,滿村武林人士不約而同側目以顧。
他們一行三人直騎到別來客棧門口,才下馬落鞍。
小二哥急慌慌跑出來招呼道︰「三位客倌是住店呢,還是打尖兒?」
「打尖兒。」搶先開口的男子胖得像顆球,原來他就是江湖上人稱「笑彌勒」的楚庸。
另外一個背著包袱,壯如鐵塔的則是「獵豹」劉彪。
而有楚庸和劉彪左右護行的,不必說啦!十成十是太行山三十六寨總瓢把子——「玉面修羅」商別離。
本來區區一個強盜頭子是不值得各名門正派另眼相看的,但商別離不同。
自從二十歲出道於江湖,他專挑成名的武林名宿挑戰,一柄太阿神劍從江南殺到江北、再從東長離戰到北大荒去。
他闖過了武當的「七星劍陣」、少林「十八羅漢陣」、敗「神劍」柳江、斬「狂刀」向崇堅……幾度身負重傷、性命垂危,但他總能撐下去、化必敗之戰為勝場;是毅力、也是不服輸的倔強性子使然,他為自己贏得了「玉面修羅」的稱號。
五年後,從來以力論輸贏、以命決勝負的綠林豪杰們共推他為太行山三十六寨總瓢把子;他成為武林史上最年輕的黑道霸主。
「三位客倌里面請。」小二哥一顆腦袋低得快要垂到地面去;最近江湖人士招待多了,深明這些背劍帶刀的江湖人旁的沒有,脾氣特大,一個失禮,挨個三拳兩腳算是小意思,就怕連一顆大好頭顱都保不住,那才是大問題。
唉!生意難做啊!楊家村本來是很平靜的,可打這些江湖人士來了之後,天天都有人見血;真不知上蒼開的是哪門子玩笑,存心斷村民生機嘛!
「客倌請坐。」將人帶到靠窗的桌子後,小二哥將桌椅抹得剝兒亮。「不知三位想吃些什麼?」
楚庸二話不說,先彈上一塊碎銀。「小二哥你看著辦吧!好酒好菜盡避上。」
小二哥眨眨眼,唉喲!好想哭。這可是第一次收到江湖人給的賞銀,還不更恭敬地服侍客人。
「客倌,小店里最有名的是包子,另外今天的野味也不錯,山免、山雞、羌、鹿……一應俱全,各給客倌來上一份如何?」
「好。」
「那各位哈酒嗎?」
「燒刀子可有?」
「有有有,客倌稍坐,酒菜馬上來。」是筆大買賣呢!小二哥笑得合不攏嘴。
點完了菜,楚庸正經八百地坐在椅子上,動也不敢動,平常老掛在唇邊的笑容今兒個像害羞的月娘,一逕兒往烏雲背後躲,硬是不敢露面。
商別離不知怎地,打進楊家村起,一臉的寒霜就沒融過,渾身殺氣利得像刀,就算楚庸再愛耍寶,見頭兒神色不善,也不敢輕觸其鋒,只得悄悄在心里一嘆。
「唉!天老爺保佑把頭兒的心情趕快好轉,否則我一口悶氣就要憋死了。」
就在楚庸長吁短嘆之際,小二哥已快手快腳送上包子兩籠和一壺燒刀子。
「客倌慢用,野味一會兒就上。」
待小二哥走後,楚庸先為商別離斟了杯酒。「把頭兒,趕了大半天的路,你也渴了,喝杯酒吧!」
商別離默然不語,一雙幽幽呼呼的黑眸就這麼圓圓地睜著,茫然不知焦距落於何方。
「老楚別忙了,把頭兒的心神早不知飛哪兒去啦!」劉彪一手搶過酒壺先給自己倒上一杯,仰頭喝盡,又倒了一杯。「好酒,想不到這偏僻野店倒有如此美酒。」
「喂!劉老奸,你未免太詐了吧?有好東西就顧著自已享用。」楚庸趕忙奪過酒壺,也懶得用杯子了,立刻張嘴狂飲,一口氣就喝了半壺。
「說我詐,你不是更狡猾,居然整壺獨享!」
「我就是狡猾,你又奈我何?」楚庸索性一口唾沫吐進酒壺里,端地是無賴極了。
劉彪氣得說不出話來。
突然,一條白色身影踉踉蹌蹌地從廚房方向跌了出來。「阿爹、阿娘,沒包子餡了……」嘴里嬌聲脆喊著,她旁的地方不跌,居然就這麼筆直地跌進商別離懷里。
楚庸和劉彪阻止不及,不約而同閉上雙眼。慘了!把頭兒現在就像一座火山,隨便輕輕一踫都會炸得人滿頭包,小泵娘如此莽撞,怕是要成為第一號炮灰了。
別來客棧里會這樣東跌西倒的姑娘,想也不必想,定是常緋櫻大小姐;不過她今天的妝扮倒是「別出心裁」。
只見她一臉的白,連眉毛和兩片粉女敕如櫻的唇瓣兒都不例外,整個人就好像剛剛在面粉堆里滾過一圈似的,連那襲新上身的春裝都污得瞧不出原來顏色,而每一寸她走過的地方也都沾染了絲絲白粉。
最後她搖搖擺擺地撞上心情欠佳的商別離,連累他一身藍色勁裝也給抹得層層白灰。
「唉呀,撞著人了。」擔心客人生氣,常緋櫻伸出一雙沾滿面粉的白色小手直往商別離身上擦去。「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幫你擦乾淨。」
可她本就一身的面粉,如此胡擦亂抹又怎麼可能弄得乾淨,反而抹得商別離渾身更加慘不忍睹。
商別離眼里的冷意更強,可他還是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