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屈無常,他想也不想地轉過了身子,護住袁紫藤。
「不!」袁紫藤大喊。他竟想代她死,這怎麼可以?
仇段屏住了氣息。屈無常想干什麼?他該不會……不!哪有人是這樣談愛的?拿命去玩?除非那人瘋了!不可能、不可能、不……
隨即,所有人的動作都好像慢下來了似地清晰,屈無常拉住袁紫藤的腰帶,功運全身,將她由山崖的這一邊送到另一方仇段的懷里。「照顧她──」
「無常,不要……」被困鎖在仇段懷里,袁紫藤哭得心碎腸斷,眼睜睜看著那柄大砍刀砍中屈無常的右臂。
山風吹來一陣沁人心骨的冷意,好像要把所有人的血液都凍結成冰。
屈無常的右臂月兌出了它原本的位置,連同那柄舉世名劍「血痕」一起墜入了深谷中。
「無、常──」淚水洶涌地奔騰著,袁紫藤不停搖頭泣吼。
屈無常的身子完全被鮮血給染紅了,就這樣在眾人眼前搖搖晃晃地跌落山崖。
「不要,無常、無常……回來、你回來啊!無常……」袁紫藤俯地慟哭失聲。
仇段不忍再拘束袁紫藤的行動,他心痛地放開她。「紫藤……」
她仍佛听不見任何聲音似,雙眼只看著山谷,那座埋葬了她最心愛之人的鬼域。「無常、無常、無常……」
仇段用力一握拳、厲聲大吼︰「放箭,給我放箭!」他轉身搶過一把長弓,三箭連發,第一個就取了那砍斷屈無常手臂的西荻兵士性命。
羽箭如雨點落在對面的山崖上,西荻兵上一個接著一個倒下,不多時,殘余的數十名兵上已被誅殺殆盡。
袁紫藤披頭散發、心碎欲絕。「不會的,怎麼可能?不會的……」
為什麼會這樣?仇段恨得一把折斷手中的長弓。他本來是想找屈無常一決勝負的,可是他卻在他面前為袁紫藤付出了性命……袁紫藤是仇家人、是他仇段的妻啊!屈無常卻這樣做……這樣……用他的命換回紫藤讓他照顧,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他不會死的,無常不會拋下我死去的,不會的……」她眼神迷離,不停往山谷方向爬跪而去。
「紫藤!」仇段從後摟住了她。「別這樣,他死了,他已經死了!」屈無常,給了他生命中最大的恥辱,甚至連他雪恥的機會也一並剝奪了,他理該恨他的,然而看了剛才那一幕,這世上還有人能恨得了他嗎?仇段幾乎可以听見背後屬下的抽氣聲,他們每一個人都被那個痴情的奇男子給震撼住了。
「你胡說!無常不會死的,他答應過要娶我為妻,照顧我一生一世,他答應過的,無常──」袁紫藤掙開仇段的懷抱,往前一撲就想隨屈無常共赴黃泉。
「別做傻事啊,紫藤!」幸虧仇段眼明手快,及時拉她一把,才免得她因一時激動而香消玉殞。
「無常在等我呢!他在等我,我得去找他才行……」淚水襯得她瑩白的嬌顏更加憔悴,令人不忍卒睹。
「他死了,你清醒點兒,他已經死了!」她這模樣瞧得仇段心好痛。是怎樣一番刻骨銘心的情,讓兩個非親非故的人因相愛而生死相契?
仇段原本自認對袁紫藤的感情並不輸人,可是看到屈無常那種瘋狂的舉動後,他徹底認輸了。
他可以為袁紫藤傾盡家產,但與國家和自己相比,她仍然只能排在第三位。而屈無常……那個瘋狂的男子,他的生命中根本就只有袁紫藤,那種狂事,除了他之外,這世上怕是再無人做得出來了。
袁紫藤搖頭,神態是大異于平常的冷靜。「你撒謊,我知道你在撒謊,無常才不會死呢!他正在等著我去與他相會。」
仇段背脊竄過一陣惡寒。她該不會是受創過深,瘋了吧?
「紫藤,如知道我是誰嗎?」
她惡狠狠地瞪著他。「你是壞人,想將無常從我身邊奪走的壞人。」她掄起粉拳拚命攻擊他。「壞人、壞人……」
仇段閉上眼楮,水光在睫毛上閃動。「紫藤、對不起,紫藤……」迫不得已,他只得點住她的昏穴,讓她暫時冷靜一下。
「為什麼要分開我們?為什麼……」陷入深沉的昏迷時,她眼中的淚依然未停,每一顆晶瑩的淚珠都是一片碎裂的芳心。
听著她的囈語,他只能無聲地長嘆。錯誤既已鑄成,時光難道還能重返不成?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
自從屈無常墜崖後,袁紫藤的靈魂就好像隨著他一起離去了。
她不言不語、不吃不睡,成天只是呆呆地坐著,看顧她的僕人一個不留神,她就往城郊月老廟奔去。
為防悲劇再度發生,仇段派了一隊兵士保護她,而他本身則忙著肅清西荻國派進城來的奸細。
因為「睢陽關」位處五族之地,南來北往各式商品貨物都在這里集散買賣,西荻國便是利用此一管道,每回派遣數名奸細混入,暫時按兵不動,叫人難以察覺。經過一年多後,潛入「睢陽關」的人數已達上百,再一起行動,準備里應外合一舉攻破「睢陽關」。
本來捉走袁紫藤只是一個障眼法,意在讓仇段失去平常的冷靜,然後,早已在城內集結完成的西荻奸細,便趁此良機開城門引西荻兵入關。
誰知原本籌設完美的計劃,竟因屈無常的突然出現而全盤毀壞,在城內潛伏年余的西荻奸細心有未甘,才會聯合起來欲誅殺屈無常以報大仇。
結果就是月老廟後一場大戰的發生,屈無常受傷墜崖、生死不明,而剩余的西荻奸細則在仇段的追擊下,被剿滅殆盡。
查清了所有事實,仇段只能感嘆造化弄人,所有的事情就這麼湊巧地撞在一塊兒了,這樣的無奈又豈是人力所能防堵?
「唉!」他長喟口氣,望向黑暗無光的天際。今晚無月無星,濃稠的黑好像變成了天地間唯一僅存的事物,把渺小的人又襯托得更加卑微了。
「將軍、將軍,大事不好了。」丫鬟春滿慌慌張張地跑進了書房。
「是紫藤又出事了嗎?」他焦急起身。
「小姐說什麼都要出去,我……我攔她不住啊!」
「該死!她到底想怎麼樣?」仇段急忙地奔了出去。
春滿跟在他身後。「小姐說……」
「她說了什麼,你還不快從實招來。」仇段停下腳步回頭狠狠瞪著春滿。
春滿嚇得全身發抖。「小姐說今天是初一,所以……」
「初一之約!」仇段真想仰頭大笑,她就這麼掛著屈無常,念念不忘他們每月一次的約會!屈無常都已經死了啊,可惡──
眼看仇段像瘋了似拚命往前跑,春滿跟在他身後,一顆心像吊了十五個吊桶。「將軍,小姐不是故意的,她……是受刺激過甚,她……」
仇段已經來到後園,而那抹縴瘦嬌柔的身影就在那方的涼亭里。就算四周漆黑如墨,他依然一眼就能認出那是這世間唯一令他心動的女人──袁紫藤。
「為什麼?她為什麼從來不回頭看看我?」不夠痴狂就不叫愛嗎?他對她的心也是很真誠的啊!
悠悠的琴音響起,如泣如訴地編織出一張醉人情網,同時困住了三個多情人兒,以致悲劇頻生,永遠無法成一雙。
仇段緩步走近她身邊,那張瑩白的嬌顏教他看得心痛不已。她又更瘦了,縴弱得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而他的護衛不管有多麼堅強,也永遠留不住她!不是屈無常就不行嗎?
一曲彈畢,無聲的淚悄悄滑下袁紫藤沒有血色的雙頰,將它們襯得更加憔悴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