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他嗤笑,右手霸道地攫住她的下巴。「別的事我不敢說,但論看人的眼光我若稱第二,還沒人敢來挑戰第一,不然……」他的唇隔著黑巾準確吻住她蒙在黑布下的櫻唇。「你以為我無緣無故對你展示宅邸的地形圖干嗎?」
她一時倉皇得無法言語。他怎能這樣隨隨便便吻她?雖然……中間隔了兩層布巾,她品嘗不到他的味道,但他的溫度卻毫無保留自布巾傳抵她心坎,觸動了她內心深處某處因家破人亡而深掩的柔軟,讓她視死如歸的堅硬心防起了裂縫。
方悠然抿唇一笑,像玩弄獵物的獵人般,將她整個抱進懷里,親著她、撫著她,同時細細為她解釋方府的地形位置。
其實早在她入府那一刻,他兩只眼、一顆腦袋就沒休息過地觀察、分析她;她是一身的謎團,但他也非笨蛋,多相處一些時候,自然能理解她的想法、言行,這並不難,不是嗎?
霍青蓮則徹底被他嚇住了,她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掌握中,那麼……他也曉得她背後「黑風寨」的存在了嗎?
丙真如此……不行,她得想個辦法偷偷給霍大送封信,要他先回寨子,從長計議才行,方府不是那麼容易得手的地方,萬一偷雞不著蝕把米,沒準連累了眾多兄弟。
或許她自己也該放棄這迂回的辦法,直接殺進于書令府,解決掉那毀家仇人才是;雖然成功機率不高,但起碼不連累他人,有個不幸,也只死她一人,而她……早十年前就不想活了,就算現在死了,她也不覺得可惜。
夜露漸深,他兩人雖狀似親匿,實則各懷心思。一狼一狐,彼此較勁,至于鹿死誰手,只怕短時間內不能分出勝負。
「皇上駕到!」最後,李隆基還是忍不住臂了個空檔,微服出宮到方府探視方悠然。
一時間,方家雞飛狗跳,為了迎接萬歲爺,人人忙得焦頭爛額。
而其中最不安的當屬方悠然了。本以為裝傻充楞就足以擺月兌封侯拜相命運,卻沒想到皇上如此死心眼,不僅照樣給他封了個「安南王」,還屢屢遣人探視慰問,現在更親自登門求證了!
抱著腦袋,他在「擎天樓」里像只跳蚤似蹦上跳下的。這究竟是怎樣一場孽緣,把他與皇上纏繞得如此緊實?讓他連想清靜一下都不成!唉——
「恭迎皇上!」前頭,方自在的聲音拔尖地響入雲霄。他是故意的,旨在提醒方悠然——麻煩上門,自個兒保重吧!
方悠然沉嘆了無數口長氣,終于自「擎天樓」窗口翻出,落入花園里,隨身在泥地中滾上一圈,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既然皇上硬不死心,非將他弄回朝廷不可,那他就演場好戲嚇嚇這萬歲爺,不信他不泄氣認命。
花園對面的西廂,霍青蓮將方悠然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好樣的,這家伙又想使壞了,只是不曉得今晚的倒霉鬼會是誰?那個一大早就把方府吵得天翻地復的皇帝老爺嗎?
進方府也有半月余,她漸漸了解當世朝中的一切;李隆基確實是個好皇帝,在他的領導下,曾中斷過一段時間的唐朝國運,也大致恢復了太宗時期的升平與富裕。
但因為武後之亂方過不久,皇室政局尚未穩固,日前就曾發生皇家林苑內白虎襲君事件,听說是武後的余黨所為,卻被方悠然意外破壞了。事後皇上加緊掃除叛逆,而方悠然則受封為「安南王」。
綜觀目前政局,皇宮里最受寵的是皇上的貼身內侍高力士,以宦官之身而受封官職,他當屬唐朝第一人;另外一位飽受皇恩、權傾半邊天的就是方悠然了,他連痴呆了都能受封為王,並世襲爵位,可見皇上對他的榮寵實非一般。
至于她的毀家仇人于書令,據說現正關在天牢里等候發落,因為他誤傷了皇上的愛卿方悠然;皇上遂下令,若大夫診治確定方悠然無法恢復原狀,但斬了于書令給他報仇。
這該是個好消息,可惜霍青蓮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于書令理應死在她手下才對,豈能由別人代勞?她一定要想辦法親手殺了他,以慰亡父母在天之靈。
為此,她也探問過方悠然裝傻充楞的原因,給他吃足了豆腐,才得到他想藉機擺月兌麻煩、辭官的答案。
那家伙競以為裝傻就能辭官?大笨蛋!皇上這般地寵信他,為了他,連三品書令都能說斬就斬,哪這麼容易放手任他高飛?沒腦子!
一只手撐住下巴,她從窗口瞥視方悠然在皇上面前唱歌跳舞扮足了傻子,而皇帝老爺……天哪!他痛楚的表情就像死了親爹。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這對君臣是不是……有什麼關系?那般地暖昧!霍青蓮搓搓兩臂的雞皮疙瘩,衣衫下,幾點紅暈乍隱乍現。
她瞧見了,拉好衣袖,一點火花竄上秋眼。全是方悠然那痞子的杰作,老愛有事沒事輕薄她,對她又親、又摟、又抱的,在她身上留下無數印記。真不曉得他把她當成什麼了?不但如此,還派人監視她,不準她任意離府,害她想去給霍大報個信、通知他們放棄劫掠方府都不成……
「咦?」思緒走到一半突然拐了個大彎。「皇上來訪,整個方府亂七八糟豈非最佳的外出機會?」
當下,霍青蓮轉回房換了件較輕便的外出衣,盡量放輕腳步,不引入注意地出了西廂。
花園里,正在皇上面前扮呆子的方悠然,早在西廂房門一開就盯上了霍青蓮。他會選擇在西廂對面的花園演戲也是想兼顧她,就曉得那只母狐狸狡猾,哪可能放棄這混水好模魚的機會?果不其然,她一下子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姊姊——」甩開拉住他不放的皇上,方悠然一個箭步沖過去,正巧攔住罷溜出回廊的霍青蓮。
霍青蓮臉上驚訝一閃而逝,熊熊火光竄上雙瞳,卻迎進了他戲謔的眼珠子。她敢發誓,這家伙是故意的。好!既然他這麼過分就休怪她手下不留情,非讓他在皇上面前栽個大跟頭不可!
「姊姊、姊姊、姊姊……」方悠然嘻皮笑臉緊巴住她不放。
另一頭,皇帝老爺乍見陌生姑娘,詢問的眼神望向隨侍在側的方自在。「那位姑娘是?」
「回稟萬歲,霍姑娘是家兄的未婚妻,如今哲居府內以便就近照顧家兄。」方自在躬身答道。
「方卿訂親了?」皇上微愕。怎沒听人說過?
「是的。」內情太復雜,方自在也不曉得該如何向皇上解釋,只得一律承認了事。
「是哪家名門望族的千金?」瞧方悠然對她親親密密的樣子,皇上莫名地有些不快。
「霍姑娘非出身官家、貴族,只是一介民女,家居九連山。」這是方自在目前惟一知道的。
皇上的臉色更難看了。一個平民女子也妄想匹配他的愛卿?這事兒大大地不妥!他臉上微露不悅,邁步逼近方悠然與霍青蓮。
霍青蓮一見皇上走近,忙擺月兌方悠然的糾纏,下跪行禮。「民女霍青蓮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皇上隨意一揮手,注意力只放在方悠然身上。瞧他狼狽骯髒的樣子,原是這般好風采的年輕人,卻被一枝該死的箭害成這樣,這全該怪那可惡的于書令,無緣無故傷了他的愛卿,斬他一百遍都消不了他心頭的怒火!
霍青蓮看看皇上、又瞄瞄一肚子壞水的方悠然,一點主意在心中成形。
「悠然弟弟,還不跪下磕頭、拜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