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不能劈了沙發、燒了抱枕、抹去一切他們留下來背叛的痕跡和氣味。
「啊——」尖銳如鋼絲的嘯聲沖出喉嚨,割裂空氣的不只是那滿腔的悲憤,更包含了山高海深的哀傷與失望。
她打開大門,扔出地上的西裝、皮鞋、長褲、裙子、抱枕,連沙發都被使盡蠻力推了出去。
「心紫,心紫,你別這樣,听我說……」劉智彬被那一件件飛襲過來的武器打得抱頭鼠竄。而時心紫的回答則是滿面的肅殺之氣和高舉在手中的小茶幾。
「你滾不滾!」
「別……別這樣……有話好說……」劉智彬這才曉得害怕。下一秒鐘,時心紫手中玻璃制的茶幾在他腳邊摔成了一堆碎屑,有幾片飛濺起來的碎玻璃還在他的小腿處留下數道淺淺的血痕,嚇得劉智彬三魂丟了七魄,再也顧不得什麼名利地位,捉著地上的西裝,手腳並用地爬出院子。
「王八蛋、大烏龜、賤男人——」憤怒的火花繼續噴射,原本裝滿溫馨的客廳不及片刻就被砸成一堆廢物。
她叫著、喊著、吼著,難過的不只是男友的背叛,還有她逝去的青春和被糟蹋得千穿百孔的好心腸。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如此地無情、冷漠又可惡!
「嗚……嗚嗚嗚……」她忍不住放聲大哭,心口的破洞汩汩流出溫熱的血液,補不回來、也愈合不了。
「為什麼會這樣?嗚……」
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如此傷心、難堪過呀!十八歲喪母時,她沒有哭;母親遺留下來的公司差點被人並吞時,她也咬緊牙根撐下來了;忍著、熬著、堅持著……這麼多年來,有人笑她、有人罵她,她全不在意,仍遠自活得心高氣傲、頂天立地,自覺比人光彩。
可是事實呢?她很寂寞,厭慣了一個人哭泣時的孤單,她夢想擁有一個家。不是沒有男人追她,多少公子哥兒、社會菁英愛她的能力、戀她的美貌,就是沒有一個人真心看中「一無所有」的時心紫。
直到遇見劉智彬,他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叫她以為那就是真心了。她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了一切,誰知卻在造就他榮華富貴後,換來如此慘烈的背叛。
可惡、可惡……她到底哪里做錯了?他怎能如此糟蹋她的心?
時心紫抓起車鑰匙沖出家門,保時捷跑車「咻」的一聲奔向馬路。
她有滿月復的心酸。委屈與怒火,可是最最嚙心靈的卻不曉得是哪一樣?失去了一份情?丟掉了一個男人?還是付出的心遭到了背叛?
「該下地獄的混帳王八蛋!」她高聲叫罵,腳下的油門踩到了最低點。
※※※
時心紫從沒有想到——大樹會從天而降。
飆射到時速一百六的車輪這時再來踩煞車也來不及了,不想撞樹就得轉彎,可巷子就這麼寬,兩邊都是圍牆,能轉到哪兒去?
她將車門緊貼往另一邊的圍牆,藉著摩擦的力量讓車速減緩,手煞、腳煞一起來,終于在千鈞一發之際,車子差零點零一毫厘停在樹干前。
「哪個王八烏龜蛋隨便亂砍樹?給我滾出來!」她火氣正旺著找不到管道宣泄,卻有人這麼不要命地來擄虎須,找死!
摔得暈頭轉向的郝韞然甫自樹干底爬起,就听到後頭一陣喧嘩。「老師在那里,快捉住他!」
「救命!」顧不得眼前跑車主人鐵青兼黑青的臉色,他一心只想逃離虎口。「拜托,救救我……」
一個男人!時心紫危險地眯起雙眸,把她害得這麼慘的正是男人,她根本不想救他,還恨不能倒個車撞死他。
不是郝韞然不懂得察言觀色,實在是被那些太妹們嚇壞了。他自顧自地打開車門,鑽進跑車里。
「拜托你快點開車,她們就快追上來了!」要是被抓到,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時心紫飽含肅殺之氣的黛眉一揚。想要她開車是不?她唇角抿起一絲詭異的微笑,放下手煞車,方向盤一轉、油門踩到底,引擎爆起一陣狂吼,整輛跑車居然傾向一邊,以兩輪著地,避開擋路的樹干,呼嘯地朝前奔去。
如她所願,郝韞然喉頭嘶磨出一聲驚呼。「啊——」他是不是才離了虎口又進狼嘴?「小……小姐,你……你……」
時心紫不理他,跑車沖出巷子後,竟駛進了逆向車道。
眼見一輛輛大卡車、沙石車……朝他們直沖過來,郝韞然的心髒一路從胸膛急跳上喉頭。
「啊!車子——」
「閉嘴!馬路上不跑車于、難道跑騾子?」本來還想多嚇他幾下的,但他叫得她心煩意亂,忍不住破口大罵,方向盤再轉,跑車橫越了中線,駛向另一邊車道。
終于是順行了,郝韞然來不及擦拭滿頭大汗,先行呼出那口緊憋良久的廢氣,感覺肺部陣陣的抽痛。
「小姐,可不可以麻煩你路邊稍停一下?」他想下車了。
「不可以!」男人,是全天下最卑鄙、無恥的生物;雖然劉智彬才是那個萬惡的賊首,但性別相同就算他倒楣。她今天要不整死他,怎發泄出這滿腔的怨與恨?
他被綁架了!這是郝韞然腦海里第一個念頭。可……這車是他自願上的啊!
「小姐,我……啊——」她又開始加速了,而且還蛇行!他兩手搗住嘴巴,就怕心髒會從嘴里跳出來。
時心紫一路超車;沿著省道直奔向陽明山。
「小姐,在山道上,你要不要稍微減速一下」他打著商量的口吻,瞄一眼車外的情景,車輪就這麼親密地緊貼住斷崖邊急駛,若是來個小震蕩什麼的,相信他們絕對會步上「好鼻師」的後塵,摔得粉身碎骨。只是不曉得他們有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幻化成螞蟻?或者直接變成螞蟻的食物了?
「你害怕?」她笑得發邪,車速又在往後數秒間,急劇往上攀升十來公里。「有沒有覺得好一點兒啊?」
郝韞然雙手抓著胸口,終于明白——他是被整了!可他們曾有前冤、或結下舊仇嗎?他不記得曾得罪過她啊!互不相識的兩人,她何以恨他至此,非嚇死他才甘心。
「小……小姐,生命可貴,你這樣子亂來,若出了什麼事,家里人會很傷心的。」
「我沒有家人,全死光了。」她方向盤一轉,又駛進了逆向車道里。「你們這些賤男人懂什麼?」
「我是不知道誰傷害了你,但不管有什麼理由,你都不該拿性命開玩笑。」她居然在只能雙向通車的山道上逆向行駛?郝韞然眼睜睜看著一輛游覽車朝他們對沖而來,神魂兒已搶先一步飛上天堂向天主登記注冊去了。
時心紫心底的火山再爆,昂天狂吼。「所有的男人全都該死,下地獄去吧!」郝韞然絕望地把眼兒一閉,腦海里迅速閃過二十九年來生命的點點滴滴。
「哈哈哈……」瞧他嚇得臉白唇青的模樣,時心紫開懷地放聲大笑。「嚇也要把你嚇死!」
郝韞然豁然睜開眼。池……沒死!跑車及時閃過了游覽車,駛回原車道。
「你是故意的。」向來平穩的心潮難得泛起了波濤,一絲怒氣隱隱在胸腔里醞釀。這女人瘋了,她一切的狂亂作為,居然只是為了嚇他?
「我是故意的又怎麼樣?」時心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還沒完呢!」說著,她又把油門踩到底,在彎彎曲曲的山道間,車子就像火箭般急速地往上攀升。她等著听他求饒、看他驚訝慌亂的神色。
郝韞然咬緊牙根,強迫自己狂奔的心跳回歸平穩,炯亮的雙眸散發著無畏無懼的光芒,筆直注視著前頭飛逝而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