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陰有匡流暢的步伐驀然停頓在林邊,斯文俊秀的臉龐上浮現著尷尬。
「司神,你可以先抽出半個小時給我嗎?」
樹叢後倏然跌出兩條衣衫不整的人影。玉司神趕忙擋在幻姬身前,以防愛妻春光外泄。「你怎麼來了?」
幻姬羞惱地瞪了丈夫一眼,拔腿開溜。大清早的,就跟他說不要嘛!都是這個家伙的錯,害她丟死人了。
「呵呵呵……」一陣低沉、蒼老的笑聲隨著幻姬的離去而響了起來。「你終于來了。」
「姥姥。」陰有匡欠身行禮。「時間到了,所以我來了,請您和司神再施一次法,送我到明朝。」
「到時間接老大回來了?」玉司神修長如玉的十指交叉彈著。「不能再晚點兒嗎?我的靈力還沒完全恢復,恐怕掌握不住正確的時間、地點。」「放心吧!
除了那里,別的地方他想去也去不了。」姥姥別有所指地笑著。
陰有匡淺棕色的眼珠子彷似玻璃球,隨著心緒的劇烈波動,轉換著萬花筒般眩目迷人的色彩。
玉司神第一次看到內斂沈穩、自信滿滿的陰有匡表現出緊張復雜的神情,霎時靈光一閃。「這次輪到你?」
有一瞬間,陰有匡優雅的面容上掠過一絲紅雲,又隨之隱遁。
「麻煩你們了,三個月後,八月十五,也請你們再來一次,屆時我和老大就能循著原路回來了。」
姥姥頷首笑望玉司神,似在等他的答案。
「我總不能阻擋別人的姻緣路吧!」玉司神雙手一攤,白色的光圈在他掌中浮起擴大。
「祝你幸運!」姥姥綠色的妖力緊跟著加入,攪和著白光翻滾奔騰出一張巨大光網。「謝謝。」陰有匡微紅著臉,任光網包裹住他。
玉司神猜對了,他這趟上明朝除了要帶回老大外,主要是去應一份未知的情緣——月兌出時光洪流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將是他今生的新娘。
她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即使善卜如他,也不禁惶惶不安地期待著……
第一章
銀色的大圓月盤隨著時光流轉,被蝕得僅剩一彎小小的月芽兒。偶然一片烏雲飄過,連同最後一絲光明也叫暗夜吞噬。
就像陰有匡此時的心境!
他的腳邊有一塊缺了一角的牌匾,刻著「月老廟」三個大字,眼前傾倒的供桌上橫躺著一名小乞兒,「他」身穿百納衣,黑泥污面、腳踏草鞋,懷里還抱著一根細竹棒。
這名小乞兒就是他在明朝所見第一人……根據佔卜所得,是他今生的新娘。
是卜錯了吧?陰有匡光燦的眼珠子底,瞬間黯淡得只余一點銀灰。
他情不自禁地彎下腰將小乞兒看得更仔細些,縴瘦的身子、細細的手臂全教黑泥給遮住了,看不出原來顏色、更辨不出男女。
「我可以接受同性嗎?」他首先問自己這個問題,隨即又哂然一笑地敲了下額頭。「但更重要的是我沒有戀童癖啊!」
目測小乞兒的身形最多不超過十六歲,老天!而他都快二十七了。
小乞兒被一陣輕微的聲響吵醒,豁地睜大了眼。
陰有匡登時著迷于那對澄澈如海的秋瞳,黑白分明、靈光閃黠,好似天地間的活躍都寫在里頭了。
「擁有這樣漂亮眼眸的人,不論是何方神聖,我都喜歡!」他突然又對自己的卜佔有了信心。
小乞兒眨了好幾下大眼,確定了近在鼻端的是一張人的面孔,而不是午夜幽鬼時,喪失的膽氣全都回來了。
「混帳!誰準你這樣看我的?還不滾出去,小心我砍下你的腦袋。」
清脆的嗓音把陰有匡給惹笑了。
一個霸道、可愛的小乞兒,太有意思了!包好的是,她一開口,就證明了她是女、非男。
「你敢取笑我?」小乞兒咧嘴,露出對比于黑色皮膚的白森利牙,陰惻惻地磨著。「王八蛋,看我的打狗棒法——棒打惡犬!」
陰有匡細瞧著她掄過來的細竹棒,低頭橫身避了開去。「再試這一招,逼狗跳牆。」
她的功夫可是御前侍衛親傳,不信打不到他。小乞兒一躍跳下了供桌,直追著他跑。
有譜哦!陰有匡嘴邊的笑意不曾消散,這小乞兒的棒法雖然稚女敕無力,一招一式卻有模有樣,可見遇過名師指導,不知她是何來歷?
如果他的卜筮功力更高一層那就好了。他能算過去、未來,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但那也只是大綱,真正的細節變化卻不是一名區區凡人所能掌握的。
其實古往今來,連號稱第一軍師的孔明先生也有算不到的事,更何況是他呢!
不過這樣也好啦,人生若什麼都知道了,又有何樂趣可言?
「可惡,你居然一點都不認真!」小乞兒給他閑散、無謂的態度惹毛了。「是你逼我出殺招的——天下無狗!」
「你真的要把一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旅人趕出破廟,進山林里喂惡狼?」他淡淡地開口。
小乞兒手中的竹棒在擊中陰有匡前,堪堪自他胸膛擦過去,她的人也因為收力過甚,而平衡感頓失,連人帶棒撲進他懷里。
他錯了,胸前柔軟、豐滿的觸感叫他認清小乞兒已成年的事實,陰有匡的呼吸不覺有些紊亂。
「你無家可歸?」小乞兒站穩後,手里的竹棒頂著他的胸膛。「喂!你可以放開我了。」
「啊……喔!」陰有匡松開手,爾雅的面容上掠過一絲紅潮。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小乞兒不滿地雙手插腰。
「我確實暫時無家可歸。」這是真話,在明朝,他哪兒來的家?
「是嗎?」小乞兒不掩懷疑神色,斜睨著他。「瞧你的言行舉止不像無家可歸的流浪旅人,而且你的穿著也太奇怪了。」陰有匡一身休閑式西裝,白色皮鞋,天生微鬈的短發,是不像明朝人。
「你看看我的眼楮。」他蹲,與她眼對眼,好叫她瞧清楚他淺棕色的眼珠子。
「哇!」小乞兒驚訝地張大了嘴。「你的眼楮怎麼是這種顏色,好象宮里的琉璃水晶。」那隨著光線、心緒改變而流轉的七彩,炫爛得叫人移不開眼。
「因為我不是中原人。」
「所以你的衣著打扮也跟中原人不同。」
他挺直腰桿,微笑頷首。
小乞兒這才好生不舍地將目光移開他漂亮的眼。
「你是哪里人?」
「東瀛。」這也是事實,他的祖父曾是日本有名的陰陽術師,祖母是流浪的吉卜賽人,父親和母親各自鑽研命相和術數,因此他的卜筮能力算是家學淵源。
小乞兒饒富興味地直盯著他的臉瞧。「我知道東瀛浪人,很可惜他們的穿著打扮與你半分不似。」
「你對東瀛了解很多嗎?」
「至少不是一無所知!」她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只不過听說書人描述過浪人的樣子而已。
「東瀛除了浪人外,還有一種人叫陰陽術師。」他指著自己。「各種人穿著樣式各異的服飾本是理所當然,就像在中原,商人和農夫的穿著也不一樣啊!」
這倒也對,小乞兒不得不同意他的論調。
「那你這身怪異的打扮就是陰陽術師的穿著嘍?」
「在我們那里,我確是名陰陽卜筮者。」他深諳說謊的技巧,十句話里總摻著三句假話。
小乞兒見他有問必答,斯文儒雅的言行舉止也不似奸惡之徒,慢慢收起了警戒心,重新爬回傾倒的供桌上坐著。
「喂!陰陽卜筮者是做什麼的?」
「觀星象、卜吉凶。」陰有匡邁著流暢的步伐落坐她身側,審思的視線小心翼翼地將她打量個夠。
瞧她一身糾衣百結,看似落魄可憐,然而一舉手、一投足卻充滿貴氣,至尊氣質宣然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