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和他心目中女友的形象全然不同,不過她直爽的性子倒不失為一個好朋友之屬。他是以這種想法和她相處的,開開心心地和她吵、和她鬧、和她合作整人、也救人︰不需要偽裝溫柔與體貼,他們很自然地玩在一塊兒。
正當他習慣了她在身邊的感覺後,一場午宴將他們驟然分開十天,在這段說長不長的時日里,他天天忙得頭昏腦脹,照理說,應該沒有空閑想她才對,但他的靈魂卻不時發出強烈的抗議,好無聊、好悶、好煩……所有負面情緒一波波襲來,將他困在其中,而一切只因她不在身邊。
習慣!多可怕的一件事。在不知不覺里,他敞開了心,而她正大光明走入,然後他倏然驚覺,他,慕容曉月,這回真的栽定了——他愛上了一位有理想、有抱負的好女孩,可以想見,他預定中的逍遙快活正在不斷不斷地遠離,而可悲的是,他竟樂在其中。唉!活該,誰叫他當初要取笑大哥呢?報應不爽了吧?
「喂!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看他連衣帽都穿戴整齊了,小仙不禁驚訝地問。
「問你啊?」他輕悄帶上房門,拉著她直奔馬廝。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我怎麼會知道?」她邊說,邊打開馬廝的木門,拉出兩匹坐騎,與他轉向後院,偷偷溜出唐門。
「你又為何起早?我的原因和你一樣。」迎著潮濕的微風,曉月大大地伸個懶腰,深吸一口飽含晨霧的新鮮空氣,拉過緝繩,跨上馬背,撒開蹄子,任那駿馬在道路上得啦、得啦地狂奔起來。
「跟我一樣。」小仙喃喃自語著,跟在他身後,駿馬不需主人指示,自迎晨風而去。
她低頭細細品味他話里的意思,她是因為想他、念他才在一清早,天未大亮時,就迫不及待起床找他出游。他說他早起的原因和她一樣,莫非……
驀然一陣紅暈燒燙了她粉女敕的玉頰,芳心悸動的格登亂跳,這是他的表白嗎?果真如此……她明亮的秋眸,像飽飲醇酒般迷離、酥醉,打心底涌出一股又一股炙人心魄的熱流,靈魂在這般狂喜和烈焰中擺蕩,呵!
戀愛的感覺真好。
這廂一對愛情鳥各懷心思地狂奔離去,沒人發現開了又關的後門,在一陣短暫的平靜後,重新啟動,第三騎怒馬遠遠跟在他們身後,奔向前途,走得正與曉月和小仙同一方向。
好不容易放風,曉月打定主意非玩個過癮不可,他舍棄平常的文士裝扮,頭戴一頂萬字頭巾,上簪兩朵翠玉金花,身著一件黑綢夾縐紗襟子,上覆無袖白襖,腳下絲鞋淨襪,打點利落扎實,神情更顯精明活潑,令人一見就不由自主地想親近于他。
小仙和他並肩而行,她今天穿著大紅繡花通袖襖兒,嬌翠女敕綠的緞裙,外罩著貂鼠皮襖,頭上鑽金縷絲的鳳釵斜綴,發間盤著珍珠細帶,描眉畫眼,敷粉施朱,打扮得粉妝玉琢,宛如待嫁新娘,直令一些定力較差的魯男子看得兩眼發直,饞涎滴流。
兩人自出唐門,就一路游山玩水,本來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再來鎮」的路程,他們整整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才走到。烏龜都比他們爬得快。
馬匹才進「再來鎮」,曉月和小仙一看,四顆眼珠子差點齊齊瞪出眼眶。老天!他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半個月前還是一堆破爛泥屋、荒田廢地湊在一塊兒的貧窮小鎮,怎地搖身一變,泥屋全拆了,三百多個鎮民全搬進山腳下的帳篷里,幾十個工人在鎮里來來往往大興土木,徹底整建。
「這是怎麼一回事?」饒是曉月自認天縱英才,也猜不出,這會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慕容公子、唐小姐,你們可來了。」福佬打老遠就一路又笑又叫地直朝他們奔過來。
「福佬,這是……」小仙完全傻眼了。
曉月偶然瞥見跟在福佬身後走近的中年婦人,驚訝地搶口道︰「嬤嬤!」
「公子認識我?」婦人停下腳步,站在曉月面前。看她的形容相貌,年紀已然不輕,但半老徐娘、風韻猶存,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番干練、精明的氣息外露,顯然是個見過大場面、長袖善舞的女中豪杰。
「嬤嬤,我是曉月啊!你忘了嗎?」曉月笑著走近一步,這劉嬤嬤可是他的救命恩人,當年他誤入時空隧道,掉在「怡紅院」門前,若無老鴇好心收留,現今恐怕只剩一副白骨了。
「曉月?」劉嬤嬤滿心疑惑地直盯著他瞧,她是認識一位名為「曉月」的姑娘,他還是她的救苦菩薩呢!可眼前這男人……說起來他的形貌是有幾分像曉月,但……不可能啊!名滿天下的「名妓曉月」怎會是個男人呢?
「嬤嬤,我穿了男裝你就不認得啦?」
「你真的是曉月?」
「如假包換。」
劉嬤嬤又看了他一會兒,恍然大悟。「是不是小王爺還不死心?對你糾纏不休,你才女扮男裝,避入耳目。」
「啥?」這下子輪到曉月傻眼了。他的演技沒厲害到那種地步吧?都堂堂正正地穿出男裝讓人家看了,居然還被懷疑是「女扮男裝」!有沒有搞錯?
「曉月,听嬤嬤的話,咱們惹不起那些個王公貴族,我看這個‘再來鎮’環境挺好的,依山傍水,風光明媚,又地處偏僻,是個很適合隱居的地方。接到你的信後,我和幾個姊妹商量過了,與其窩在山莊里天天無所事事,或者再入風塵打滾,不如我們拿些錢出來,重建‘再來鎮’,往後我們就在這里安定下來,不論是做生意、教導手藝、下田耕作、紡紗織布……什麼都好,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你也別再到處流浪,跟著我們一起歸于平凡,你覺得怎麼樣?」
「嬤嬤。」曉月走過來攬住劉嬤嬤的肩膀,從她毫不自私地把「怡紅院」交給他打理後,他就當她是母親那樣看待了。妓女生涯本是夢,若非生活使然,誰願意當妓女?他知道她本性並不壞,也是真心關懷他,不由滿腔感激。
「我真的是男人。」他拉住她的手往胸前一放,男人的身體可以證明一切。
劉嫂嫂被掌下的硬實和平坦嚇了一大跳。「你……
你你……怎麼可能?你真是男人?」
「嬤嬤,昔日我倒在‘怡紅院’門口時,可是您老先喊了那句。‘若是男人,就丟進水溝里,女人則扶進來找大夫。’我怕死嘛!只好騙您了,您不會生氣吧?」
他調皮地眨眨眼,就是有本事將沉窒的氣氛變得好笑。
劉嬤嬤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這個賴皮小子,想不到她終日打雁,竟遭雁啄瞎了眼。開妓院的老鎢,卻連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這要說出去,真不知會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那後來你身體復原了,卻不肯吐實,繼續騙人,又是什麼意思?」也不是真氣他啦!只是她的面子拉不下來嘛!
「因為他有毛病,只愛當個女人。」小仙猛然插口道。
「小仙,你不要胡說好不好?」曉月大吃一驚。搞什麼鬼?她哪時候不好玩,竟選在此時落井下石,存心害他嘛!
「我胡說嗎?」小仙歪著頭,裝模作樣想了一會兒,才擊掌道︰「我確實說錯了。」
「是嘛!以後別再亂說話了。」他抹下一頭冷汗。
不料小仙又截口道︰「你不是愛當個女人,該說是你根本搞不清楚自個兒是男的,還是女的。」
「什麼?」曉月大吼一聲,該死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