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口氣下來,曉月被她恁多的問題,砸得有些頭昏,忍不住在心底嘆笑,好個活潑、直爽的姑娘,和時下怯懦的千金小姐們真有天壤之別,特別得叫人移不開眼。
「你問的事我都不曉得。」他故意吊小仙胃口,看她神采洋溢的俏臉,驀地黯了下來。暗自在心里偷笑,這姑娘臉上的表情真多變,好有趣啊!
「啊?怎麼這樣?」小仙嘟著嘴,好奇心得不到滿足,叫她心底如萬蟻啃咬,又癢又難過。
「但我知道一件事。」曉月朝她眨眨眼,看到她原本懊喪的表情又活了過來。
「什麼事?」小仙急巴巴地挨著他,只差一步就蹦到他身上磨著要答案了。
曉月不自在地扭了子,他自認不是柳下惠,可沒本事坐懷不亂。不著痕跡地拉下小仙的手,放在掌中把玩著,因為練武而略顯粗糙的手,雖不夠軟滑,卻均勻充滿彈性,有一種別于軟玉溫香的吸引力。
「你猜猜小王爺為什麼突然不顧身份,勒索上一家妓院來了?」
小仙歪一下腦袋想了一下,她雖爽直卻不笨,當下有了答案。
「因為他急需用錢,急到連面子都顧不上了。」
「沒錯。」曉月贊賞地望了她一眼。「對他們那種自視甚高的人而言,你認為有什麼東西會比面子更重要?」
小仙也不是沒被贊美過,但只有曉月的贊美能讓她有種興奮到極點的感覺。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麼奇怪,有人相見兩相厭,有人卻一見如故。小仙對曉月就有這種感覺、好喜歡、好佩服這位「姊姊」的機智與能力。
「是性命對不對?」
「答對了。」曉月點頭道。「既然他缺錢缺到連面子都不要了,表示他性命受到很大的威脅,而會把主意動到我頭上來,他欠的銀子鐵定不在少數,可是他從我這里弄錢又失敗了,你說他會有什麼下場?」
「啊!」小仙恍然大悟。「姊姊,你好聰明喔!」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唐卓得意道。
「是噢!馬後炮。」小仙損了唐卓一句。
‘二姊!」唐卓斯文、稚氣的臉龐浮起一抹赧紅。
「你于麼老是泄我的氣?好歹我救了‘曉月姊姊’啊。」
小仙這才想到曉月應不會無緣無故投身唐門才對,莫非另有隱情。
「姊姊會在這里住下嗎?」
「如果方便的話,希望可以借住三個月。」曉月估量頂多一百天,待風聲一過,他便能毫無顧忌地去找前「怡紅院」的眾姊妹們了,屆時可先提點銀子出來,或許到外地另尋棲身之所,最好能讓他從此恢復男兒身。
「‘曉月姊姊’想在我們家避避風頭。」唐卓截口道,又附在小仙耳邊,將自己為大哥尋妻的計劃說了一遍。
就見小仙越听,嘴巴咧得越大,她喜歡這個主意,若能有這麼一個豪爽、聰明的大嫂,可真是唐門之福啊。
只是老太君會答應讓一名風塵女子進門嗎?她低聲提出問題。
唐卓想了一下,道︰「先不要告訴女乃女乃,等‘曉月姊姊’和大哥見過面,彼此有了感情之後,再找女乃女乃談,應會簡單些。」
小仙頷首同意這個主意,眼前只剩一個問題,該把曉月藏在哪里呢?
唐門是武林世家,在江湖上以毒藥、暗器聞名,家里栽培的藥草何其繁多,家丁們也多習武藝,曉月在此居住,自然不必擔心被外人潛進來偷襲,但卻不得不小心萬一突然被人發現,那個下場……呃!恐怕會比死還淒慘。
「二姊,先讓‘曉月姊姊’住你房里好不好?等大哥從書房出來,再讓她搬去和大哥住。」唐卓提出主意。
「這個辦法好。」小仙一口答應了,本來就欣賞這位漂亮又機智的「姊姊」,能有「她」相伴晨昏,她可比什麼都高興。
兩姊弟也沒問過曉月,三言兩語就把一切都決定好了。至于曉月,忙了一整晚,他早累倒在椅子上,夢周公去也,卻不知麻煩已經臨頭了。
餅午後,小仙急呼呼地撞進閨房,手上的餐盤被她摔得震天價響,擱在桌子上時,那些碗筷還上下跳個不停。
正在睡夢中的曉月險些被她嚇得掉下床鋪,一睜開迷惘的睡眼就見小仙美麗的大眼正燒著兩簇怒火,小巧的鼻翼一張一合地扇著噴出兩道硫磺味兒十足的火氣。
這俏姑娘的脾氣可真不小!他興味十足地直睨著她瞧。
小仙臉兒一紅,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依地跺腳道︰「‘曉月姊姊’做啥兒這樣看著人家?我又沒有多個鼻子、少只眼楮的!」
「嚇!這可有些奇怪了?你不盯著我看,怎知我正望著你呢?」曉月朝她努努嘴,故意逗人。
向來不懂客氣的曉月下了榻,見到桌上飯菜具備,用不著招呼,自動自發拿起碗筷就吃將起來了。
「姊姊欺負人。」小仙憤憤地落坐曉月身旁,兩手支額看「她」吃飯,越看越覺得曉月真是個奇特的人。
「她」從不多說些客氣話,每一發言必有見地,聰穎過人,卻又不會惹人妒嫉;「她」的言行舉止並不斯文,有時甚至隨興得緊,然而這樣的自在竟不給人粗魯的感覺,反而備覺瀟灑。
曉月的美麗也是與眾不同的,一種混合了英氣與高貴的美,更結合了「她」的能力,與人安全、可靠的感覺。
小仙看著看著不覺有些痴了,由衷贊道︰「姊姊,你長得真好看。」
曉月點點頭,一來他對自己的容貌深具信心、二來……吃飯中,嘴巴正忙著沒空答話。
噗哧!小仙卻被他特殊的反應哄得一笑。「姊姊,你難道連句謙虛之辭都不講,就這麼大方地承認了?」
曉月慢條斯理地倒了一杯茶喝下,沖掉口里的食物,方開口道︰「你要我說什麼?不好意思?多謝夸獎?」
「或者不敢當!」說完,小仙也笑了。她好喜歡和曉月談天,「她」言之有理又風趣,真是個作伴的好對象。
「哦——真是好……」曉月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見小仙的胃口已被提高,才輕輕地撇嘴道︰「虛偽!「
「啥?」小仙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蹦跳起來。「姊姊怎麼可以罵人?」
「我有嗎?」再開口的同時,曉月不忘捧起飯碗,隨便夾了些菜,移到窗台下的茶幾上坐著吃。
小仙的個性火爆又率直,最是容易受激發火。果然,曉月逗人的話語一出口,她立刻跳腳的使桌面上菜湯四溢,一襲雪白桌巾,隨即染上七彩。多虧曉月有先見之明,及時避開,否則身上這一百零一件衣裳豈不要「泡湯」了。
「你怎能說我‘虛偽’?」她指控道。
「我說的是那種答話‘虛偽’,不是指你‘虛偽’。」
「那話是我說的,你罵‘虛偽’豈不指我?」
「不對!因為那話我也說了。我不過打個比方,你和我說同樣的話,自然也是打比方。既是打比方,怎能說是虛偽?所以你不虛偽,我也不虛偽。因此那句虛偽不是罵你,也非罵我。結論是我們兩人都不虛偽。」說完,曉月咋咋舌興味盎然地望著她。
小仙被曉月一大堆打比方、虛偽,轟得頭都暈了,只能上下不停地點著腦袋,大聲應「是」,表示贊同。
曉月在肚里偷笑得抽腸,這姑娘老實得有趣極了,天曉得,剛才那一大篇「廢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呢!
「‘曉月姊姊’,你好聰明喔!」小仙懷著崇拜的眼光直盯住曉月的臉蛋瞧。
她脾氣雖暴躁,卻相當率真,一點都不嫉妒有人比她美麗、能干,反而傾心相交,這一點讓曉月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