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杜老大漫應了聲,依舊神游天外。
家安疑惑地停住腳步,走到他身旁坐下。「老爸,你不舒服啊?」
「啊?」他茫然抬頭。
「是不是又沒吃藥了?」志熙檢查了茶幾上的藥包,杜老大一向不是個合作的病人。「早上的吃了,中午的份還留著。」
「爸,你怎麼這樣?」家安站起來,雙手插腰。「我去廚房倒水,志熙,你幫爸爸拿藥。」她走向廚房。
「別進去,安安。」一听到家安要去廚房,杜老大臉色忽然大變。
可惜來不及了!「啊——」家安一聲尖叫沖進客廳。「老爸,你——」她一手指著杜老大,俏臉脹得通紅。
「怎麼了?」志熙焦急地跑進廚房查看,噢哦!他無力地倚在廚房門口,那一屋子的慘狀可真夠驚人的。
唐文非常珍愛的一鍋陳年老鹵首先遭殃,它流滿整片水泥牆,好多螞蟻聞香而至。而早上才腌好,準備成為晚餐的松板牛排已經在烤箱里變成一塊塊黑碳。瓷磚地板上鋪了一層面糊,看那樣子是用熱女乃油調的。杜老大真有惡作劇的天份,熱女乃油調面粉倒在地板上,等女乃油遇冷凝固了,那一大片污漬夠唐文刷得氣爆血管了。
「老爸,你怎麼可以這樣?那些東西可都是要錢買的耶!而且你把我們的晚餐搞砸了,我求文哥求了好久,他才答應做大餐給我吃,你把我的牛排還給我!」敢情家安氣得是這一點。
「安安,問題重點不在這里。」志熙真是被她打敗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唐文回來後若看到這一屋子慘狀,一定會氣死。他最近心情已經很不好了,常常做些怪東西給我們吃,要不然就丟包泡面過來。今天我們若再把他惹火了……嗯嗯!你了解嗎?」
不必說得太清楚,家安已能體會那種恐怖。「文哥如果氣得離家出走……老天爺!我們要餓死了。」
「有什麼了不起,外頭餐館多得是!」杜老大輕聲抗辯著。
「老爸,你還敢說。」家安揮著小拳頭,急如熱鍋中的螞蟻。「又不是在混黑社會,沒錢就去搶,我們現在上的是正常班、做的是正當生意,大家的薪水雖然都不錯,但仍有一定的限度,天天上五星級飯店吃得消嗎?與其去吃外頭那些衛生靠不住、既貴、又難下咽的東西,文哥煮的飯菜稱得上是珍饈佳肴了。」
「哼!」杜老大撇撇嘴,不予置評。
「你看我們有沒有可能在文哥回家前把廚房收拾好?」家安焦急地拉著志熙的衣袖。
志熙雙肩一垮,上帝!想他堂堂一介刑事大隊長,此刻竟要落個刷廚房油污的下場,唉!「試試吧!」
「你負責牆壁,我洗地板。」家安丟過去一條抹布。「一定要刷到不留一絲污垢,文哥看不出來的程度為止。」
「安安啊!」看著兩個小輩忙成一團,杜老大這才感到些許愧疚。
「老爸,你不準進來。」滑膩膩的油污,萬一他跌倒怎麼辦?
「我……我是說……」杜老大還是拉不下老臉認錯。
「你去客廳坐啦!文哥回來的時候記得通知我們一聲。」家安揮揮手,連頭都沒拾,繼續和油污搏斗。
「我……」杜老大嘴巴張了張,他也不好意思說他願意幫忙,默默地走回客廳,突然間,他感覺自己似乎太過份了。
志熙悄悄地掩上廚房門,走進客廳。看著杜老大的背影,這個滿頭白發的倔老頭,他還是不懂得該如何與他相處?但他是家安的父親,也就是他未來的岳父,盡避志熙覺得頭痛,他還是得試著找出方法與他和平共處。
「杜老大,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杜老大疑惑地轉頭,白志熙,這個前刑事大隊長,曾經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卻要變成他的女婿,世事的轉變,真是諷刺。
「什麼事?」他輕撇嘴角。
忍耐!志熙深吸一口氣,看在家安的份上,他必須習慣他不友善的態度。
「‘虹幫’里是否有一個名叫鄭東的爆破專家?」
杜老大神色突變,語氣轉為嚴峻。「你問這個干什麼?」
他的反應落在志熙眼里,正好符合他心里的猜測。「三天前,濱海公路附近山坡上發現了三具男尸,其中一名死者經過確認,就叫鄭東。」
「你說什麼?鄭東死了!」
「杜老大,三年前,唐文被汽車爆炸波及,險些喪命,那顆炸彈就是你叫鄭東做的吧?」
「你有證據證明那是我指使的嗎?」杜老大銅鈴般的黑瞳里激射出兩道精光。
「也許你不知道,在四個月前,我和家安也遇著了一樁。」志熙說完後,轉身走回廚房。事情演變至此,他大概有些明白了。「虹幫」里八成正在進行一場批斗大會,楚玄策為鞏固自己的勢力,開始在清算斗爭那些知道他丑事或不滿他領導的人了。
杜老大呆坐在沙發上,在他所領導的「虹幫」里,他自以為控制得宜的王國中,那里面到底還有多少他所不知道的事,被掩蓋在台面下,呼風喚雨、坐享榮華富貴半輩子,到最後,他竟連自己的兒女都保護不了,這得與失之間,值得嗎?他心中的天平剎那間失衡了……
盡避志熙和家安已經盡了全力將廚房恢復原狀,但唐文還是看出來了,所以今天公寓里的晚餐不僅不濟,而且氣氛極端凝重。
吃完飯後,唐文異常地沉默,並開始收拾好行李,然後去敲對面志熙家的門。
自從家平和家安將杜老大接回家後,因為公寓里的房間不夠,志熙又搬回自己的家了。
在浴室里听到敲門聲,他趕緊圍條浴巾跑出來應門。「誰啊?」
「是我,唐文。」
「唐文!」志熙打開大門,一眼瞧見唐文腳邊兩只大皮箱。「你這是……」
「離家出走。」淡然地丟下一句話,唐文拎起皮箱推開志熙,走進他的公寓里。「我想在這里借住幾天,等我找到地方再搬走,你不會反對吧?」
行李都扛進來了,他能反對嗎?但——志熙很擔心,唐文這一走,對門姓杜的三個人會不會餓死?
「唐文哪,我知道杜老大是過份了點兒,脾氣不好、嘴巴又壞,可是——」
「可是同性戀也是人,他沒權利踐踏我的人格和尊嚴!」溫和的唐文難得地生氣了。
「我知道,他還不是罵我臭條子、死警察,但看在安安的份上,我也只有忍了。你就不能……呃?為杜大哥……」
「杜家平才是最可惡的臭混蛋!杜老先生是病人,我可以體諒他,可是杜家平——」唐文氣炸心肺地怒吼。「從‘三人行’的秘密被拆穿到現在,他一句話都不說,就當我是他家請的免錢看護、便宜菲佣,我應該當隱形人,被罵、被整、被糟蹋,他女乃女乃的,杜家平是什麼東西,一只大王八、臭烏龜……」
「杜大——」唐文正罵得痛快,志熙不小心瞥見門口另一條碩長的身影。
「噓!」家平對志熙做出一個噤聲的姿勢後,就把他推出去,關上大門,靜靜地站在唐文身後听他開罵。
唐文罵了一陣子,沒听到回應,疑惑地轉頭,突然被摟進一具寬厚的胸膛里。「該死!」他低咒了聲,一記鐵拳揮了過去。「杜家平,你來做什……啊——」
毫無頂警地,家平用他的唇堵住了他的。
炳啾!志熙怔忡地站在門外,一陣寒意溜過背脊,他忍不住捂住鼻子,打了個噴嚏。有沒有搞錯,他洗澡洗了一半,那對愛侶就這樣把他轟了出來,在他的公寓里吵架,到底誰是屋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