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憊地探向光源處,卻只看見一抹背光的身影,他不由得瞇起迷人的桃花眼,長臂一探,將站在床榻前的身影給撈進懷里。
「洋兒。」
不是夢啊,他真的來到了蘇州,將這名教他魂牽夢縈的女子給摟進懷里了。
這感覺是如此真實,不若夢中的空虛。
「花二哥,我不是二姐啊。」
「咦?」他一愣,連忙松開手定楮一瞧,才發現教他摟在懷里的人是範濤不是範洋,趕緊放開她,「真是對不住,我以為妳是……」
「不打緊,沒人瞧見。」範濤倒也不怎麼在意,隨即起身替他倒了杯茶,「花二哥,喝茶吧。」
「多謝。」他接過手,笑得有些靦腆,輕聲問道︰「呃……洋兒呢?」
唉,他怎會這般猴急?未將來人瞧清楚便一把抱過來,若是教洋兒給瞧見,往後肯定都不理睬他了。
「花二哥,你不先問問現下是什麼時候、這兒是哪兒,反倒問起二姐在哪里?」範濤掩嘴偷笑。
「呃……」花問柳干笑兩聲,喝了口茶,微潤干澀的喉嚨,梢梢環顧了四周,柔聲道︰「這兒該是妳們的新住所了,是不?只是……不知道我是怎麼來到這兒的,我只記得……」
他記得範洋在巷子里數人調戲,然後一眨眼,她飛也似地逃了,他趕忙急起直追,趕到鋪子里見著她;而後……他好似做了個夢,夢見他摟著她睡……
唉,原來是夢啊!
「是二姐扛你回來的;不過,二姐現下不在這兒,許是到鋪子去了吧。」
「她扛我回來的?」他驚道。
「二姐說的。」她沒瞧見。
「是哦……」老天,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他居然教她給扛回這兒。他探了探外頭的天色,「現下看起來似乎也不早了。」外頭的日頭赤辣,該是晌午時分了吧。
莫非他一暈倒,就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唉,只怪他連夜趕路,眼都未合,一心只想著要早些見著她,豈料一見著她之後,他居然無力地昏厥在地。
不知道洋兒會不會生他的氣?會不會又躲著他……
「確實不早了,我是拿午膳來給你的。」
聞言,他輕笑道︰「真是多謝妳了。」唉,想要洋兒伺候他……可有得磨了。
範濤偏著頭瞅他,微彎的眉眼帶著笑意,「近一年不見,怎麼會覺得花二哥變得斯文不少?真是教人不習慣。」她記得他以前極為放肆不羈,而且人前人後有所差距耶。
「很怪嗎?」難道是他佯裝得不夠徹底?
倘若連濤兒這迷糊的小泵娘都瞧得出端倪,那麼精明如洋兒會瞧不透嗎?
「倒不是很怪,只是……」她很認真地偏著螓首,思忖了半晌才道︰「總覺得和二姐好像啊。」
「嗄?」難不成她是指夫妻臉?
彷若瞧穿了他的心思,範濤不禁掩嘴笑道︰「不是長得像,而是佯裝的感覺很像。」真是忍不住想說他們兩人是天生一對。
「佯裝?」有那般明顯嗎?
「唉,就不知道二姐的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麼,老愛在鋪子里搔首弄姿、賣弄風情,還不忘假扮溫柔婉約,在他人面前隱藏自個兒的真性情。」有時候她真會懷疑她不是她二姐呢。
「是嗎?」他不禁苦笑。
洋兒在想什麼他豈會不知道?
正因為如此,洋兒扮嫻雅溫順,連帶的,他也把自個兒折騰得這般難受。
「花二哥又不是什麼溫文之輩,老是扮斯文,倒沒了以往的落拓颯爽的感覺,總覺得……」她欲言又止地睇著他。
範濤那雙看似迷糊卻又偶生精光的水眸子,好似要把花問柳給瞧穿似的,教他有點難堪。
「覺得如何?」他艱澀的開口。
「覺得你不像是你了。」
以往的花二哥風趣又瀟灑,壓根兒不會這般客氣,感覺還比現下親切了一些;而他現下給人的感覺,就和二姐如出一轍。
「不像是我?」他不由得一愣。
不像嗎?可洋兒愛的是斯文有禮的男人啊!
要他出口成章、內斂溫文,對他而言是有幾分難度,但他已經絞盡腦汁地揣摩學習了,誰知道卻還是落個沒了本性的下場。
猶若學步邯鄲,曾末得其彷佛,又復失其故步……
見他斂眼思忖︰心魂不知道飛到哪兒去,範濤不禁開口提醒道︰「花二哥,先別想了,去沐浴吧,你身上的味道,可是燻得我都快要暈了。」接著伸手取回他遞過來的茶杯。
花問柳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由得干笑兩聲。
「現在正值酷暑,我又忙著趕路,連覺都舍不得睡,更別說要沐浴了。」他一刻不歇地朝蘇州邁進,就只為了早一刻看見洋兒。
唉,闊別近一年的相逢,該是可歌可泣的,可現下他只想哭泣……
洋兒一瞧見他便逃,她逃他就追,他追她再逃,這一來一去的,到底要追逐到什麼時候?
是因為他追,她才逃的嗎?倘若他不追了,她也毋需再逃;可就算不逃了,她也不會是屬于他的,這真是難解的問題。
「別想了,我帶你去浴間吧。」範濤一邊催促他,一邊不忘捂住口鼻。
花問柳搔了搔頭,方要跳下床,卻驀地發覺渾身疼得好似教人狠狠毒打了一頓。
「怎麼了?」站在門口的範濤不解地望著他。
「呃,不知道是連夜趕路還是怎麼著,我只覺得渾身發疼。」尤其是雙腿……
懊不是因為他又騎馬又奔跑的關系吧?
範濤抿唇輕笑道︰「八成是二姐干的。」
「咦?」
「我一早端早膳來時,就見著二姐教你給摟在懷里,二姐一見我入內,二話不說就對你又踢又踹,只差沒抓起你的手猛啃一頓。」若不是她及早制止,此刻他的傷勢恐怕不只如此。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夢啊!他笑得有點傻,雙手不斷地撫著教她狠狠踢踹過的雙腿,唇角不自覺漾出笑意。
範濤瞪著他傻笑的臉,不禁搖頭苦笑,暗嘆兩人真是天生一對,一個追一個跑,一個打一個挨,旁人能說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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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去一身的汗臭油膩,花問柳換上一襲範洋最愛的月牙白薄衫,外頭罩了件繡有銀線花樣的半臂,頭上束發綴以玉冠柳縛,腰間革帶輕系,再懸以綬環和扇套,就連腳上的錦靴也都精心挑選了月牙白;這一身清透的白,在炎炎夏日里頭顯得舒服而順眼。
他站在銅鏡前仔細瞧個分明,只覺一身簡衣便服不華而素,穿戴在他身上,更為他俊俏的臉龐增色不少。
洋兒雖不愛俊臉,但至少這樣的打扮不會惹她生厭。
打理好一切,他隨即往外頭走去,彷若識途老馬般,在蘇州的街街里頭穿梭,不一會兒便來到隨意當鋪前。
當鋪並不是處于城里最熱鬧的地段,可來來去去的人倒也不少,許多過路人對站在當鋪前的花問柳頻頻注目,甚至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
花問柳側眼看向他們,路人們驀地一愣,他隨即奉上一抹無害的微笑,沒想到原本圍在他身旁的人隨即作鳥獸散,教他不由得挑高濃眉,不解這些人突如其來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他笑得太虛假了?
嗯,得再勤加練習不可。
掀開「當」字大布簾,他微側身子方要人內,卻耳尖地听見里頭傳來酥人心肺的說話聲,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洋兒嗎?
哇,他還是頭一回听到她這般教人雙腿發軟的吳儂軟語呢!想不到她已經練到這般爐火純青的地步,相較之下,他可就差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