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軟榻的錯,不該讓你睡得如此舒服。」他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地道。
哼!是他活該倒霉,盡避想走,卻還是得要留在這兒陪她,欣賞著余暉映湖的燦爛美景,而她則是睡得香甜,還打起呼來。
身為姑娘家,卻沒半點姑娘家該有的婉約姿態,居然大剌剌地在一個男人面前
睡得打呼,簡直槽蹋了她那張號稱杭州第一美人的容顏。
「你說話非得這般刻薄不可嗎?我……」她欲抬手指著他,卻驀然發覺方才毫無感覺的手,現下卻猶如千針刺骨、萬蟻鑽肉,疼得教她不由得瞪大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怎麼了?」他微眯起眼,看著她有些發傻的臉。
女子有才無德,無才有德,而她是無德無才,空有一張美顏;她看起來已經不夠聰明了,如今要是再失神,瞧起來就更笨了。
「我的手……」
天!誰來幫幫她?好疼啊!
見她蹙緊柳眉,一臉痛楚地瞪著她的左手,他不禁挑起濃眉,往她梢梢靠近一些,隨即一把抓起她的手。
「啊……」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你在做什麼?」
他怎能隨便踫觸她,甚至拉住她的手搓揉?他該不會是心生怨懟,打算現下報復她吧?他太不講江湖道義了!就算討厭她,也不該真的欺負她啊!
「我幫你搓手。」他沒好氣地道。
「這樣哪有效啊?」她扁起嘴,眼看淚水就快奪眶而出。「你知不知道我的手疼得猶如千針刺骨、萬蟻……」
「好點了嗎?」
「呃……」剎那間,千針只剩下雨三根針,萬蟻都不見了,盡避依舊有些麻疼,但似乎真的好多了。
他怎麼知道要幫她?她壓根兒沒說她的手怎麼了,他怎麼……
「好多了?」他又問,大手依舊替她搓揉著。
呿!不過是手麻了,真虧她敢開口鬼哭鬼叫的,像她這般的大富千金,壓根兒不耐疼。
「嗯。」她乖巧地點點頭。
都教他給幫了,還能說什麼?要她吼他放肆無禮嗎?這種不懂感恩圖報的話,她可說不出口。
「是嗎?」
見她變得如此柔順且不頂嘴,任由他搓揉著她的手,不知怎地,他卻突然覺得氣氛有些古怪。
說真格的,她這般乖巧的模樣,真是教他不慣極了,他倒比較習慣她張牙舞爪、仿若潑婦的態度,如今乖乖地任他搓揉手臂……怪了!為何現下踫著她,卻不覺得燙?是因為現下是晚上?還是……
阮棄悠不解地蹙起眉,瞅著她垂下螓首……大手突地滑下,輕觸她的指尖,又覺一陣熱燙上手,他連忙甩開她的手。
「你干什麼?」她不解地抬眼瞪他。
方才明明好心地替她搓揉,怎麼現下又變成另一個模樣?
「我餓了。」他連退數步,仿若避她唯恐不及。
可惡!一樣燙手,這到底是怎麼著?是他有問題,還是她?
「你餓了干嘛甩開我的手?」被他給握住手,她吭都沒吭一聲耶,他居然敢甩開她,而且還這麼用力。
「快點下船了。」他壓根兒不睬她,徑自走到甲板上,同船夫說了幾句話。
瞪著他的背影,她極惱地扁起嘴,再低頭睇著自個兒的手。
方才,他好似踫著她的手了,而且一踫便立即甩開……
什麼嘛,莫名其妙!
第六章
「唐爺,一路好走。」
阮棄悠真是了得!就連一個多月前,為了一匹布上門找碴的唐爺都教他給收得服服帖帖,甚至再三上門找他閑聊,而他非但不拒絕,甚至還同他熱絡攀談,當然,這其中不乏令人作嘔的恭維,真是好生佩服!
「白公子!好一段時日沒見著你了,今兒個上門肯定是為了市舶使府上的詠詩宴,特地要找塊漂亮的布匹,是不?」
「哎呀,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眼,你怎會知道我是為了上詠詩宴,才特地來買布匹的?」
「我有心眼啊。」
她懷疑他根本有鬼眼,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人,要不然他為何老是猜得到這些事?
坐在櫃台旁的傅搖扁,一雙漂亮的美眸直瞪著阮棄悠來來去去,看著他熱絡的張羅、與人攀談,看著他滿溢笑意的俊顏,看著他一會兒踏進後院,一會兒又走到誧子前頭與人閑聊。
他忙得像是勤勞的伙計,而她則是壓榨伙計的壞心老板,只會端坐在一旁,等著他掙進大把大把的銀兩。
他確實令她大開眼界,教她不由自主地盯著他。
為何盯著他?
自然是因為他太過詭異了,教她不自覺地盯著他瞧。
盡避他以往在杭州待了一段不算短的時日,大抵也在這兒交了不少友人,但不見得每個上門的客人,他都識得吧?既然不識得,他又怎麼喊得出名字,又猜得出對方的來意?
他有神通嗎?真是太神奇了!至今還未見他猜錯呢,可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他到底是從哪兒打探來的?
澳日有空,非要問問他不可。
不過……
暗搖扁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再將眸光定在他身上。
已經晌午了,她都已經用過午膳,他還沒呢,難道他壓根兒不餓?
不過是個尋常客人罷了,交給伙計應付不就得了?何苦讓自個兒忙得連午膳都沒用。
一張臉從早笑到晚,他的臉都不會僵嗎?
一天到晚說著諂媚逢迎的話,難道他一點都不想吐嗎?
她真是服了他,她是怎麼也無法學到這一點的,再說他也不肯教她。
哼!不過她也不希罕這種法子。
做生意嘛,只要傅記布坊開門,客人便會自動上門,哪里需要他這般招呼?他把自個兒弄得這般忙,豈不是顯得她很閑?
啐!他八成是想凸顯她只是個會吃白食的掌櫃。
打從上回游湖至今,他見著她幾乎無話可說,當然,她不是希冀他能對自個兒說什麼好听的恭維話,或是再展毒舌挖苦她什麼,只是覺得不愛這種生疏的感覺。
雖然他們之間原本就不親近,但也不需要搞得這般生疏吧?倘若她哪兒做得不好,他直說不就得了?何必老是端著一張冷到快要結凍的臭臉對著她,她還比較習慣他大聲咆哮的模樣呢。
現下的他仿若在隱忍著什麼,而不對她動怒。
究竟有什麼事可以教他忍住,不對她發動毒舌攻勢呢?
是爹同他說了什麼,還是他心里在胡想些什麼?
他這回在杭州待了這麼久,難道爹真要留他在這兒嗎?他若接管這兒,那她要上哪兒去?
說不準真是如此,往後都由他接手,所以他壓根兒不需要再罵她什麼,也不需要她管事了……然而,爹真會這麼做嗎?爹會信任他勝過她嗎?到底誰才是爹的骨肉啊?
他該不會真如外頭謠傳,真是爹在外的私生子呢?
「我出去一會兒。」
她兀自發楞,一听見他的聲音,驀地抬眼。
「你要上哪兒?你不是還沒用午膳嗎?」她絕對不是擔心他,只是很怕他到外頭說傅府虧待他。
「與人有約。」
「誰?」
听她這麼一問,他不禁挑眉看著她。
「你說!是不是要去與人談生意?」肯定是,要不然他為何不說?「我也要去!」
不過是談筆生意罷了,她也行啊,只要給她機會,好歹她也是個掌櫃,總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推給他吧?
這麼一來,她豈不是成了傀儡掌櫃?
「那種地方,你不方便。」他冷聲說道。
「怎麼會不方便?」她不禁發噱。
真是笑話!不過是談生意罷了,哪有什麼方便不方便?
「盡避近來風氣開放不少,但也鮮少听聞姑娘家出門與人談生意。」阮棄悠瞥了她一眼,隨即又別開眼,好似多瞧一眼,都覺得生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