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綠繡原本拿在手上的兩盒染劑不由分說地往君還四身上丟,不們不倚地丟上他的臉,染綠了他的臉,也順便染黑了他的頭發……
君還四瞬間瞪大殘戾的黑眸,薄唇緊抿成一直線。
若他說他想殺了她,這回該是不會有人反對吧?
綠繡刷白了粉顏,瞪大澄澈的美眸,愣在當場,好半晌之後才道︰「老板……你沒事吧?」
老天,他沒事干嘛拍她?她很膽小的,一直都是不經嚇的,他這樣不出聲,真是會嚇死她的。
「你認為我會沒事嗎?」怒焰咬嚼著胸口,一點一滴順著喉頭頂到空氣之中,君還四睜著凶惡的眉眼動也不動地瞪著她。
「我……你怎麼會一聲不響地跑到我身後,我會嚇到是很正常的。」這真的不是她的推托之詞,而是他……唉,事已至此,再多說也好似藉口罷了。
「我一聲不響?」轟的一聲,火山爆發似的,怒焰從君還四的黑眸、薄唇噴瀉而出。「我喚了你兩聲,你說我一聲不響?你是聾了還是怎麼著?」
難道她就不能再正經一些嗎?
專注在工作上是好事,可若是落入無人之境,那就危險了。
真不知道這廠子里頭到底有多少個人遭受過她的毒手,還是他較笨,壓根兒不懂得要逃,才會遭此下場。早知如此,方才根本不需要知會她一聲,他轉身便走就是。
「我……」綠繡愧疚得說不出話。
「上一回害得我破相兼掌折,這一回你是打算拿染劑毒瞎我的眼不成?」
「啊,對了……」說到這染劑,有些可是有毒的。綠繡推著他直往外跑。「老板,這不能開玩笑的,得趕緊洗干淨才成,要不若是教毒性給滲透的話,那可就糟了。」
她可不希冀因為自個兒的一時大意,教他又受了傷;之前傷了他的臉和手,已經夠她愧疚的,若是他的眼因此而瞎了,她就算是死也陪不了。
第五章
水榭後院廂房里,熱煙裊裊,里頭浮現兩抹忙碌的身影。
「老板,快!」
待下人將浴桶注滿水,綠繡隨即拉了張凳子坐在浴桶邊,從浴桶里舀了一瓢水,拿起手巾沾濕,趕忙抹著君還四的臉。
君還四擰起眉,感覺細膩的絲巾在他臉上磨來蹭去……她以為她正在搓的是什麼?她該不會以為他的臉是牆吧?居然搓得這麼大力,像是快要把他的皮都給搓掉了。
一把扭住她的手,他有些微惱地瞪著她。
「犯不著這麼大力吧?」他幾乎以為她是在公報私仇了。
先是舀水潑他,現下又拿手巾搓他,她到底是怎麼著?很疼的耶!
「可是我怕你的眼楮……」綠繡直瞪著他的眼,見他的大眼帶著戾氣瞪著她,她不由得左右搖擺著身子。
「你這是怎麼著?」君還四哭笑不得地見她搖晃著身子,一只手往她的肩頭一抓。「你沒事吧?」
她在晃什麼?又不是天搖地動,怎麼直晃個不停?
「你看得見我在晃?」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廢話!」君還四一副拿她沒轍地啐罵一句。「我眼楮好得很,你當我瞎了不成?」
她到底是哪一根筋不對勁了?一路拖著他往水榭的廂房跑,他自然知道她是想要清洗他一身的染劑,可說就洗,何必搓他的臉,然後又在他面前搖頭晃腦的?
「你真的瞧得見?」綠繡瞪大眼,隱隱約約看得出她眼眶里泛著的光痕。
「廢話!」君還四沒好氣地道,準備要好好地大罵她一頓時,卻見她的眼中落下了豆大剔亮的淚水,教他不由得屏住氣息。「你……」
這是怎麼著?哭……哭了?
她是在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
認識她這麼久,頭一回見她難過得掉淚。這一掉淚,可真是快要哭掉他的心,教他心神俱懼,手足無措得緊。
「還好沒傷了你的眼……」見他震懾得說不出話來,綠繡反倒勾著笑抹去淚水。「方才就怕染劑滲進了你的眼,會灼瞎你的眼。上回有個染工就是笑鬧玩著,一個不小心便釀禍……」
「啐!我福大命大,這麼點小事哪里傷得了我?」見她露出了笑容,君還四高懸的心才緩緩地降了下來,好氣又好笑地斥責她。他還以為是怎麼了,原來她是擔心自己。
不過,拿他同一般染工比,真虧她比得下去;難道在她心中,他就同個染工一般爾爾?
應該要再好些才對,畢竟他是她的老板,她該要再尊重他些,再擔心他些。
「可你前幾天才因為我而傷了掌骨和額……」她怕一個不經意,就連他的雙眼都給弄瞎了,那她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不礙事。」不過是一丁點兒的傷,他壓根兒不放在心底。若不是因為絲造大會的話,他可是一點都不會生氣的,畢竟她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不小心……不過她也未免太常常不小心了。
「那……老板還是趕緊沐浴身子吧,染劑沾在身上總是不好。」確定他的雙眼無礙,綠繡隨即趕著他入浴。「先月兌下袍子,若是有染劑沾在身上,便先舀水沖掉再下浴桶。」
她拿著瓢子,舀了一瓢水,催促著他。
「你在急什麼?」君還四無奈地道︰「我袍子都還沒月兌哪。」
怎麼,她何時成了急性子,他卻壓根兒不知道?
「趕緊月兌啊!」
君還四有些啼笑皆非地瞅著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
「你到底還知不知道自個兒是個姑娘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要不是識得她的性子,他還真要以為她打算霸王硬上弓哩。
「這……」聞言,綠繡驀地瞪大眼羞紅了臉,乖乖地退到一旁。
君還四看著她,無力地頹嘆道;「你應該要出去吧!」難不成她對他的身體有興趣,非得要見著他赤果果入水的景象不可?
「哦!」對哦,她怎麼好似變笨了?
君還四見她快步走到門外,才緩緩地褪去衣袍,見身上沒什麼染劑才沉入浴桶里,拿起擱在桶緣的手巾擦拭著身子。
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除了工作專注之外,其余時間地迷糊得教人不敢置信,要說她少根筋,卻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
「老板。」
見她又走了進來,君還四連忙拿起小小的手巾遮住壯實的身子,有點惱火地瞪著她。
「你進來做什麼?」不是要她出去了嗎?
「我要幫你洗頭啊。」綠繡一臉無辜地道,雙眼不敢斜視,快步地走過浴桶,來到君還四的身後。「你的頭上也沾了染劑,不洗不行。」
「但……」她確實是少根筋沒錯,完全沒有半點防人之心。
他好歹是個男人,而她一個姑娘家,又堪稱是個美人,就這樣大剌剌地走到他身後要幫他洗頭。她就這麼相信他絕對不會對她胡來?
他是該哭還是該笑啊?
可不管他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她已經開始動手解他的束發璞頭,灰黑黃交錯的丑陋長發垂在桶緣。
「我的頭發,很丑吧……」他問聲道。
「不會啊,我倒覺得挺特別的。」怎麼會丑?每個人的發色原本便不同,盡避都是黑發,也有不同程度的黑,黃也有不同程度的黃,像他這般,比胡人好多了。「我很喜歡呢。」
「是嗎?」算特別?這倒是,能有這般雜陳的發色,確實算是特別了,可她還會喜歡?這……教他意外。
算了,是奉承也好,橫豎她簡單的一句話,便讓他心情大好,也就不需要再多說了。
他舒服地靠在浴桶邊,由著她縴長的手指在他的頭上游移著,側頭直盯著她專注的神情,心無旁騖地清洗著他仿若鳥巢般的長發,而她那雙瀲灩的水眸就那樣直勾勾地睇著他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