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夠了。」淳于後不禁揮手。「她們全都說了些什麼?」
照她這種說法,豈不是整個御繡莊都是這般看待他來著?大家怎會都把他當成姑爺看待呢?
「她們說……」見主子的臉色又沉了幾分,小奴婢噤若寒蟬。
「說!」
「她們說,御繡莊向來不留外客,如今卻留下君公子主僕兩人,甚至一留就是近一年,所以……」小奴婢急聲道,然而話到最後卻又說不出口。「小姐,這都不是我說的。」
「是嗎?」淳于後微惱地眯起水眸,再緩緩地睇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原絲裘。
依她看,那只幕後黑手應該是裘姨吧!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遭人收買的,怎會將心都偏到他身上去了呢?
他又不懂武,別說要保護她,就連要自保都成問題。
「小姐,姑……」見主子雙眼瞪來,小奴婢連忙改口︰「妳要不要去看看君公子?」
「太葦呢?」
「在一旁守著,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淳于後微惱地思忖了下,道︰「去喚大夫,我隨後便到。」光是會給她找麻煩,不懂武,又何必強出頭?
存心要她內疚?啐……
第五章
「招親?」
「御繡莊里是這麼說的。」太葦必恭必敬地道。
依舊躺臥在炕床上的君逢一不由得微蹙起眉。「還听到了些什麼?」
這近一年來,沒听御繡莊傳來什麼怪消息,如今頭一回听見,便教他錯愕不已,就不知道淳于後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懊不會是無人上門提親,便出此作法?
啐!打在一年前,他不已經擺明來意?她現下要招親,豈不是拐著彎要趕他離開御繡莊?
好歹也窩了近一年,也該生出情份了,就連他的心頭都覆上薄薄的一份情,她大小姐卻依舊無情狠心得很,在這當頭下定決心要趕他走。
哼!也得瞧他願不願意走。
「听說,由淳于姑娘當主考官,要考些繡經內要。」
「啐!姑娘家的玩意兒。」真想不到居然是考這種玩意兒,她到底是要個相公,還是要個掌櫃?
她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以為要考這玩意兒便難倒他了?還是認為他這一傷,便會一病不起?
好個無情無義的淳于後,明知道他傷重,卻已經數日不到他榻前探看他一眼。
「爺!」見君逢一斂眼狀似沉思,太葦不禁輕聲叫道。
「她……」君逢一斜倚在床柱,開口才發了一個音,隨即又合上嘴。
「爺?」太葦微挑起眉,努力地審視主子的神態意謂著什麼。
「我說,她……」話一出口,他隨即微惱地停住。
懊死,她根本就沒再來瞧過他一眼,明明是再清楚不過,他何必再問?就算他傷得再重、他睡得再沉,只要有人近身,他不可能會不知道的,然而他卻沒教任何人給驚醒……
再明白不過的答案,何須再問?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問,或許他這一回真的傷得太重、真的睡得太沉,所以……
「淳于姑娘沒來過。」太葦聰明地答道。
「我問了嗎?」君逢一不禁暴吼。
「爺?」
太葦微詫地睇著主子,驚訝他居然發火,已經有多久沒見著他發火了?
「你以為我會在乎嗎?」君逢一惡狠狠地哂笑。「淳于後不過是我手上的一顆棋子罷了,我要的是十二錦綾織法!」
「是。」太葦模了模鼻子,輕應了聲。
看來主子確實相當地在乎淳于姑娘。
可不是嗎?倘若真的只是為了十二錦綾織法,又何苦在御繡莊耗上近一年的時間?
君逢一怒瞪著他,突覺自個兒失態,不禁輕咳兩聲再道︰「可有說了是什麼時候要招親?」
他這是怎麼著?無端端地為這雞毛蒜皮的事發火。
「大約再二十日左右,說是要趕在年前。」太葦輕聲道。
「是嗎?」他斂下眼,算了算時間說︰「修封信到蘇州,要三爺幫我寄點關于那玩意兒的書籍來。」
「是。」太葦回道。
「得快。」他慎重地再三叮囑。
「是。」太葦領命,方要離開,卻突地想起一件事,又踅回。「爺,听說淳于姑娘是打算要招贅。」
「那又如何?」他冷哂道。
他非要拿到十二錦綾織法不可,就算是入贅,他也無所謂;不過是入贅,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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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飄著灰白的霰雨,大街上是一片靜默,壓根兒沒有半點接近年關的喜氣;然而,御繡莊卻充滿嘈雜的織布聲。
愈是接近年關,御繡莊更加忙得不可開交。
「先歇會兒吧!」原絲裘捧了碗參茶走到淳于後身旁。
「謝謝裘姨。」淳于後停下手上的工作,接過參茶,下了花機,走到一旁。「大伙兒喝碗熱茶,先歇一歇吧。」
織房里頭的織布聲才緩緩漸歇,閑聊聲隨即鼎沸升起。
「後兒,你當真要招親?」原絲裘將淳于後拉到一旁,小小聲地問道。
「話都已經放出去,就算我現下要反悔也來不及。」淺呷了一口參茶,淳于後不置可否地挑起眉。「況且,我也仔細地考慮過裘姨說的事了,為了子嗣,我是勢必得要招個夫婿可。」
十二錦綾織法只傳子嗣,如果她不招贅,哪里來的子嗣?
「可……咱們里頭就有個現成的男人,何必要對外招親?」
淳于後挑眉睇著她。「裘姨,你是說那個躺在炕床上、至今依舊下不了榻的男人?」
淳于後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可知道了,那又如何?
裘姨也很清楚,御繡莊里頭是一群娘子軍,想要找個能干的護院又怕出什麼亂子。唯今之計,只好找個懂武的相公,不但可以自保,又可以保護里頭的人,算是一石二鳥之計。
畢竟,就如裘姨所說,才不小心撞著人,竟教人開口便要索賠一百兩銀子?這是個征兆,她自然得小心防範,總好過事後再後悔的好。
「他待你如此情深義重,你……」
「裘姨,不管他待我多好,言歸正傳,他不懂繡莊的生意,甚至連繡法、織法也不懂,他憑什麼當御繡莊的姑爺?」淳于後也知道君逢一待她不錯,可她總得有所考量。
「這……你可以教他嘛!他瞧起來聰明得很,又不需要費上太多的時間。」原絲裘依舊忍不住要為君逢一求情。
「我哪來的閑工夫教他?」淳于後斜眼睇著她。
「這……」原絲裘遲疑地道。
「小姐。」織房外頭,小奴婢誠惶誠恐地輕喚著。
淳于後回眼睇著她。「什麼事?」
「有封信。」她緩緩遞上。
「誰寫的?」淳于後不解地接過信,睇著上頭的字體,不禁微蹙起眉。「是給君逢一的?」
「是打蘇州來的。」小奴婢輕聲說著。
「蘇州?」淳于後揮了揮手,要小奴婢退下,不禁攏眉沉吟著。「我記得他說過,他是廣陵人,如今怎會有蘇州來的書信?」
況且,瞧這娟秀字體,根本就是姑娘家的筆跡。
「八成是他的友人吧。」原絲裘猜測著。
「他的友人怎會知道他在長安,知道他就在御繡莊?」不對,這意味著是他先修信給人,如今對方則是回信來了。
雖說友人之間書信往來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他畢竟不是在自家府中,如今會有書信寄到御繡莊來,實在是教人不起疑竇都不行。
總覺得和他的說辭有那麼一丁點的不對。
「這就不得而知了。」原絲裘也擠不出說辭。
淳于後沉吟了半晌,突道︰「我把信交給他,順便找他問清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