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十二錦綾只傳子嗣……可上一代的傳人淳于律就只有淳于後這麼一個女兒,她若要往下傳,肯定要招贅才成;待她有了子嗣之後才算是後繼有人,然而她的年歲已經不小,卻似乎還沒有成親的打算。
原以為上門提親的人該是不少,就算不為人,也會為了御繡莊而來,孰知他至今尚未見過半個,反倒教他意外極了。
小小的御繡莊,似乎不若他想象中的那般單純。
他徐緩合眼思忖著,卻突地听見耳邊傳來細微的窸窣聲,他微惱地蹙起眉。
又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偏挑在這當頭打斷他的思緒?
君逢一斂眼瞅著底下躍過渡廊、緩緩朝淳于後閨房前進的殺手,不禁無力地搖了搖頭,無奈地躍下。
「喝!」
殺手一听見古怪的聲響,隨即回過身,就連架式都還沒擺好,一個拳頭毫不客氣地往罩門落下,教他兩眼一翻,應聲倒地。
「爺。」太葦不知道打哪兒飄到君逢一的身旁。
「把他拖出去。」
「是。」太葦應了聲,隨即拖著已昏厥的殺手離開前院。
蹩腳的殺手!他心里暗嘆一聲,正要再躍上樹頭時,漆黑的廂房微亮,門板瞬間打開,淳于後提著燭火走出來。
「誰在外頭?」她微惱地出聲低喝。
她听見了,听得一清二楚,絕對不會听錯。
君逢一不禁搔了搔眉,勾起笑意,緩步朝她逼近。「是我。」他往後還得充當護院哩,豈能在這當頭教她給起疑心了?
「你?」淳于後不由得蹙起眉。「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想妳。」他對答如流地道。
「嗄?」她慢退數步。
「想你今兒個教蟲子給螫了的地方,是不是好些了?」他勾著儒雅的笑意,以指輕比著自個兒的頸項。
「不勞你費心,你回房吧。」見他逼近,淳于後索性退回門邊。
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她的房前說是擔心她,她就算真的教蟲子給螫出病來,也不關他的事;再者,男女授受不親,他的舉止可是一點都不適宜。
「瞧你沒事,我也安心了。」他停在渡廊上,笑意依舊盈在唇角,見她防得緊,他索性緩步往渡廊的另一端走去,走到拐彎處,等了好半晌,直到听見門板合上的聲音,他才又悠然地往回走。
睇著點上燭火的廂房,他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混帳,全都是因為那蹩腳的殺手,使得她更加的防備……看樣子,還真是有得耗了。
嘆了一口氣,他輕輕一躍回到杏樹上的位置,慵懶地躺在粗樹枝上頭,仿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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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秋濃冬臨。
「裘姨,我去收帳款。」
拋下簡短一句話,淳于後隨即往外走,走沒兩步,卻教原絲裘給拉住。
「外頭的天候不佳,拿把傘吧。」
「不用了,我去去便回。」淳于後抬眼睇著覆上厚重雲層的天,隨口淡道。
原絲裘依舊不放手。「要上街,好歹也找個人陪吧。」
「不用了,裘姨,不過是收些帳款。」淳于後不解地睇著她。
不過是收帳款,犯得著勞師動眾嗎?
「不成,我找個人陪你一道去。」原絲裘哪能放心的任她獨自一個人上街?轉頭探向里頭,突見君逢一走來,忙對他招了招手。「君公子,你打算要上哪兒去呢?」
「到街上走走。」君逢一不改常態,依舊笑容可掬。
「正巧,後兒也要到街上收些帳款,你陪她一道去吧。」
「好。」
「不用了。」淳于後二話不說地拒絕,拉著原絲裘走到一旁。「裘姨,都已經過了這麼久,根本就沒發生什麼事,不需要讓他陪我一道上街。」
這差事,她已經做了好幾年,從沒發生過什麼事,實在不需要沒事拉個墊背。
而且,她怕若是再留下他,終有一天會出事的;快一年了,眼看著就快要一年了,他居然還待在御繡莊,甚至怡然自得得很。
真不知道他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硬是要待在這里?
「既然沒發生什麼事,你也毋需擔心他會成了替死鬼。」
「我哪有擔心他?」她忍不住揚高聲音道。
若硬要說有,大概也只能說,她擔心他不知道要賴在御繡莊到什麼時候。
真不知道裘姨的腦袋里到底在盤算什麼,居然真把他給留在御繡莊,一留就快要一年。雖說他待在御繡莊里,並沒有花用御繡莊的一毛半分,然而家里多了個陌生男子,不會覺得古怪的,大概就只有裘姨了。
可她不知道同裘姨說過多少次,她就是不趕他走……真不是她要對裘姨起疑,可她真的覺得裘姨古怪得很。
「既然不擔心他,那就讓他陪你一道去,說不準你上街瞧見了什麼,會想要順便帶些什麼回來,這時身旁多個伙計,豈不是方便多了?」
「這……」乍听之下還挺有道理的,可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怪。
總覺得裘姨似乎有意無意地在撮合她和他……裘姨應該知道她防他防得緊,絕對不和他獨處,如今又故意要他陪她一道上街……怪不得她起疑。
「去吧、去吧。」原絲裘忙推著二人。
淳于後微蹙起眉,緩移步,滿腦子思忖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快要一年了……家里多出一個不相干的男人,為何裘姨壓根兒不覺得有異,甚至還萬分歡迎他永遠在御繡莊待下,這不是很怪嗎?
就算想要拉他當墊背,似乎也不需要這麼做,是不?
「淳于姑娘,打算要上哪兒?」見她黯下臉色,想得出神,君逢一不禁出言打斷她的思緒。
淳于後側眼偷覷他一眼,不發一語,只是加快腳步。
君逢一見狀,也跟著加大步伐,更湊近她道︰「不用不好意思。」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微惱地斜瞪他一眼。
在大街上呢!說起話來曖昧不清的,他想壞的到底是誰的名節?
「你說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他笑得很賊,再把話丟回她身上。
「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啐!輕佻的男人,真是白白糟蹋了他一張白晰的斯文臉皮。
他以為這般說話的語調很風雅有趣嗎?
在她眼里,實是再低俗不過,她恨不得腳可以再跑快一點,省得他老是跟在身旁說些教她渾身直打顫的渾話。
「想再親近你一些的意思。」他始終漾著笑。
她不由得皺起眉,不敢置信在這大街上,連這種鬼話他都吐得出口,怒火不斷地上升,正打算斥責他兩句,教他知曉她淳于後可不是隨意教人輕薄的,誰知道居然飄下了霏霏細雨,街上的人開始跑了起來。
哎呀!她方才真該听裘姨的話帶把傘。
「凍嗎?」
耳邊傳來君逢一向來低潤飽含磁性的嗓音,突地覺得飄上身的雨絲似乎都不見了,淳于後忙抬頭,才發現他不知道何時褪下了外袍罩在她頭上。
「你做什麼?」她又羞又惱地道。
雖說雨勢沖散了人潮,可不代表街上沒人,他做出這般輕浮的動作,豈不是要二人成了里眾人的閑聊話題?
「給你遮雨。」君逢一淡道,黑眸直瞅著有幾分嬌羞的她。
「我不用。」
她動手拉掉,他隨即又覆上。
「我同你一道出門,除了保護你的安危,還要照顧你的,若是你不罩著,因此染上風寒,豈不是要讓我愧疚?」他向來松斂的眉頭微擰。
這丫頭非要在這當頭拗性子不成?
入冬了,這雨若是沾上身子,就算不染上風寒,也會受凍的,他是個男人,又是個練家子,自然不怕這陣小雨;她可不同了,就算她曾習武,也不過是個女人,禁不住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