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斂眼瞅著他熟睡的眉眼,睇著他即使遮住大半邊也顯得俊爾不凡的臉,依舊搞不懂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若是心情好,揚起笑的臉龐顯得年輕;若是心情不佳,則像是全天下的人都虧欠他,陰沉地待在書房里,哪里也不去,可誰也不知道他為何郁悶,只知道他若是心情不佳,便得躲得遠遠的,才不會落得遍體鱗傷的下場。
服侍了他三年,她依舊模不清他的性子。听夜蒲說,他是個孤兒,是軒轅門的門主將他帶回軒轅門的,听說撿著他時他的臉便遭人毀了大半,也瞎了一眼,是門主費了很大的心思才將他給救回的。
听夜蒲說,打他在他身邊伺候時,他的性子便教人難以捉模,會如此,八成是因為他半毀的臉。
半毀的臉?
對了,他向來喜好美麗的人,不分男女老幼,難道他禮遇她,也是因為他喜歡她這張臉?
她不禁微挑起眉,心里涌上一股好奇心。
打她入府至今。他總是戴著眼罩遮去大半的臉,不知道他在眼罩底下的臉到底毀得有多嚴重?
他似乎睡得挺熟的,倘若她現下偷瞧一眼,他該是不會發現才是。
一張半毀的臉可以教他性情大變,她可真想要瞧瞧這張臉到底毀損得多嚴重,才會教他如此偏好美麗之物。
她輕輕拉下他耳上的線,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得教她幾乎昏厥……不過是想要瞧他一眼罷了,她的心何須跳得如此難受?是瞧不得嗎?可是她真的好想要瞧瞧哪!
指尖微顫,她牙一咬、心一橫,立即掀開了他臉上的眼罩,剎那間,她仿若化石般全身僵直,過了半晌才回過神,然一回過神便止不住心中的驚駭。
「啊!」直到聲音出了口,她才趕緊捂住嘴,但已遲了一步。
君殘六驀地張大眼,布滿血絲的大眼直瞪著她,猛地發現自己臉上有異,探手一撫,才驚覺臉上的眼罩居然月兌落了。
他倏地翻身坐起,忙將眼罩戴好。
怎會如此,好端端的,眼罩怎會掉了?
而且為何偏是在她眼前掉了?
「你的臉……」她咽了咽口水,難掩驚訝。
天啊!真是教人不敢置信,他那始終掩蓋在眼罩底下的臉確實是毀了,像是刀傷又像是火傷,上頭息肉糾結,疤痕橫陳,就連他的眼也凹陷了下去。
听說,軒轅門門主撿著他時,他便受著重傷,遂才取名為殘。
到底是誰這麼狠心?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小娃兒,誰會對一個小娃兒下如此重的毒手?這分明是要他的命。
也莫怪他喜歡美麗的人了……
「出去!」君殘六惱羞成怒地暴喝一聲。
她瞧見了?瞧得一清二楚?她將他這張丑陋得連他自己瞧見都為之駭懼的臉給瞧得仔細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囁嚅地道。
早知道自己會沉不住氣的話,她就不會因為好奇而去掀開他的眼罩了。
君殘六驀地抬眼瞪著她。
「是你掀開的?」他隱忍著怒氣道。
「我……」她害怕地瞪大了眼,慌亂地跳下床榻。「我說了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雖然他向來喜愛嘲諷她、捉弄她,但他從不曾用如此可怕的目光瞪她,那模樣仿若對她恨之人骨……
「是誰準許你這麼做的?」他站起身,一拳揮向床柱,發出巨大的聲響。
混賬,她是想要羞辱他嗎?她美艷得如天仙一般,遂她便能羞辱仿若鬼怪般丑陋的他?
「我……」他一步步地逼近,逼得她不得不往後退,退到背都已經貼在窗台上。
這才是他真正發火的模樣嗎?她真沒想到會教他這般動怒,若是早知道,她絕對不會那麼做。
「你真可惡哪!」
她為何非要用如此殘忍的手段羞辱他,為何非得要讓他明白,他這張似鬼般的臉,是配不上她的?
他多麼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又多麼不願意發覺這個事實,然而她卻逼他不得不正視!
美之物,人皆愛之,他更甚一般人,對于美麗的人幾乎產生了無以名狀的偏愛,然而,這份喜愛卻不是針對每個人…
是她讓他發覺,因為是她,所以他願意以數萬兩的代價贖回她,而這並不只是因為她是個美人!
倘若他不去貶低她,要他如何配得上她?
但不管他怎麼做,她那身傲骨始終存在,逼得他不管怎麼做,都無法抹去自己根本配不上她的事實。
而她這舉動,是不是想要告訴他癩蛤蟆別奢想吃天鵝肉?
「我不是故意的……」她心慌地再次解釋。
「你所謂的不是故意,是指你不是故意掀開我的眼罩,還是指你不是故意驚呼出聲,好讓我知道自己這張臉有多嚇人?」他如鬼魅般地欺近到她面前,兩人面對面地緊靠著。
「我……」她顫巍巍地抬眼睇著他,眸底閃過幾抹驚魂未定。「我不是故意要掀開你的眼罩,我也不是故意要叫那麼大聲,是因為你的臉……」
「我的臉如何?」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在瞬間便紅了手腕。
「又沒有很丑,你何必這麼在意……」好疼哪!
「沒有很丑,你又怎會驚叫出聲?」她現下是在恥笑他嗎?
明著是在安慰他,暗地里卻嘲笑他有張嚇人的臉?
「頭一回見著,又分不清楚上頭到底是刀傷還是火傷,我會嚇到不是天經地義的嗎?」被他掐得疼痛不已,她索性豁出去和他說個明白。「倘若讓我再見著第二回,我肯定不會再被嚇到!」
「你!」她的話夾帶著一股暖流滲入他心底,但他分不清她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六少,你在里頭嗎?」門外突地傳來夜蒲急促的叫喚聲。
君殘六斂眼瞅著她堅定又惱怒的神態半晌,突地松開她的手,對著門外低斥道︰「你在鬼叫什麼?」
「六少?」這不是磬兒的房間嗎?為何六少會……不管了,正事比較要緊。「六少,磬……常姑娘的堂叔找上門來了,說是要替她贖身,六少,這該怎麼辦才好?」
他不由得挑起眉。
堂叔?贖身?
「你哪來的堂叔?」他瞪著門板,卻是在對她問話。
常磬撫著依舊吃痛的手,瞪著他。「夜蒲沒同你說起嗎?」
混賬,他還說他盡力了,他根本什麼都沒說嘛!
「說什麼?」他不自覺地蹙起眉頭。
「算了,一時說不清,讓我先去趕他走吧。」她推開他,徑自要往門外走,卻見一只手臂擋在門上頭。
「難道你不希望他替你贖身?」既是可以開口說要贖身,便表示對方來頭不小,如此好的機會,她為何不接受,甚至還要趕人家走?
「我才不希罕那種卑鄙小人替我贖身!我寧可一輩子窩在這里,也不可能跟著他走!」或許她是刁蠻了些,性子也不是挺好,但是非黑白,她可是分得一清二楚。
君殘六斂眼瞅著她嫉惡如仇的模樣,听她說寧可窩在君府一輩子,不知怎地,心情似乎好了些……他就是希冀她留在他身邊,所以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將她困在府里的嗎?
以往他不甚明白的事,在她的臉上全找到了答案,但……他這張臉依舊配不上她……
/*/*/*
「滾!」
一行人走到大廳,常福尚未開口,常磬一見著他,開口便要他滾出君府,一點顏面都不留給他。
「磬兒,好歹我也是你的長輩,你……」常福的臉上閃過一抹難堪。
「滾!不值得我尊敬的人,不是我的長輩,對我見死不救的人,不是我的長輩,見我家道中落便翻臉不認舊情的人,更不會是我的長輩!」她連珠炮般地吼著,全然不讓他再有開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