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窮、可以卑微,但是這身傲骨,是絕對不容許任何人侵犯的。
他甭以為有幾個臭錢便能打動她的心,她寧可餓死、窮死,也不會接受他那張虛偽的嘴臉!
「那位老爺也姓常,難道……」夜蒲這時才想到,當時叫價最高的那位老爺也姓常,而且一見著她,便激動得老淚縱橫,不過,說真的……哭得還真是有點假呢!
「他是我爹的堂弟。」她恨恨地道。「當年他見死不救,你說,依我的性子,怎麼可能答應他的要求?」
她絕對不會忘了他當初是怎麼見死不救的,她寧可一輩子都不再雕版畫,也不會成為他的搖錢樹!
「原來如此……」還有這一層因緣哪!「我會找時間同六少說這件事的,說不準他听完後,便會答應讓你繼續雕版畫呢!」
「是嗎?」她疑惑地抬眼瞪著他。「可他為何會不準我繼續雕版畫?」
因為怕她會離開嗎?這太沒道理了吧!
他不是向來厭惡她得緊,一見著她便非得要嘲諷幾句?
「這……」他搔了搔頭,笑得有些無奈。「得要去問六少才會知曉。」
橫豎八九不離十,肯定是同她有關,然而這事……說不得,說不得哪!
第七章
「磬兒,睡吧。」後院東側的廂房里傳來夜蒲苦口婆心的勸說。
「不要,你叫他把東西還給我。」常磬端坐在床榻上,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瞪著他,絲毫不退讓。
「你不是說我盡力便可?」他哭喪著臉。
真不是他要說,可他這貼身侍衛還真難干哪!明明只要跟在主子身邊便成,怎麼連她要睡不睡,他都得要參一腳呢?
還不都是六少下的命令,要不他何必管得這麼廣?
她睡不睡,與他何干?可他家主子卻逼他非得親眼見她入睡……他听命于主子,主子這麼說,他自然得要這麼做。
「你盡力了嗎?」
「盡力了。」
「是嗎?」她眯起眸子,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可,他現下不但連雕刀都不還給我,甚至還將我遣到後院來,要你天天到我跟前押著我睡覺……夜半三更,孤男寡女的,六少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
她真是愈來愈不懂他了。
她真的被軟禁了,但卻不懂自己為何會被軟禁。
不讓她踫版畫便罷,為何一到晚上便要夜蒲催促她趕緊就寢?好難懂,她真的不懂,但是她有點惱了。
「這……我也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些不妥,你趕緊睡,我趕緊走,這不就得了?「真是的,這差事可真是難做得緊。
「這是什麼道理?」她微惱地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他。
「雖說我習慣晚睡,然我早上的工作可是一點都沒含糊,該是我去做的事,我向來不假手于人,既是如此,我自己的時間要做什麼,哪里輪得到他置喙,又哪里得讓他這般管束我!」
天底下絕不會有這種道理,雖說她爹待人向來不怎麼寬厚,然而下人該歇息的時間,他可是一點都不會干預的,如今他君六少打這虛招,為的到底是哪樁?
「呃……」夜蒲吞了吞口水。唉,雖說她不當千金小姐已久,然而她一說起話來便盛氣凌人,那氣勢和神態直教他節節敗退。「主子有主子的打算,你也知道我這當下人的不好過問。」
他也有他的難處啊!
倘若可以,他也不想要做這差事啊!「我去找他問個明白。」她直逼到他面前。「現下不過才一更天,他該是尚未就寢。」
「不好吧。」他退了又退,直退到了門邊。
「要不你說,我該何時去找他?」她難得地擰緊了眉。「早上,我踫不著他,一過晌午他便不在府里,有時甚至不回府,你說,今兒個他好不容易在府里,倘若我不趁這當頭問他,得要等到什麼時候?」
「甭說什麼問不問,他是主子,咱們是下人,順著他便是。」不要再靠過來了,他很怕一把將她推倒,會不小心把她給踫傷了。
當然,他也很怕後頭有難防的暗箭。
「這是什麼話?」她抿緊唇,說起話來咄咄逼人。「誰說我定得要依著他不可?倘若他不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怎麼教我心服口服?」
被軟禁的人是她,她就連踏出房外都得要夜蒲陪侍一旁……這算什麼?
「磬兒,你也得要記得,六少對你可是有再造之恩,他現下不過是希冀你早點入睡罷了,你犯得著這般發火嗎?」
「哼!何來再造之恩?他派的差事,有哪一樣是我沒做好的?」她雙手環胸地睞著他。「在這兒,我不曾偷懶過,總是盡心盡力在做事,我自認問心無愧,別說得好像他給了我多大的恩惠似的。」
他給了差事,她盡力做到圓滿,算是一給一得,哪來的恩惠可言?
要說他收留她嗎?
哼,她也是吃盡了苦頭,對于他的冷嘲熱諷,她可是使盡全力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再緊緊地捂住耳朵,才能做到視而不見、听而不聞的。
「話不是這麼說的,當初六少可是花了不少銀兩將你自艷花樓贖身耶!想想那時,還是六少初到汴州城,百廢待興、手頭正緊的時候,結果他那時不但為你贖身,還收留了你,就怕你流落街頭、就怕你……」話到一半,他驀地噤口。
哎呀!六少好狠的心哪……
疼疼疼……
「你說什麼?」她又逼近他一些。
她听錯了?不對,她好像沒有听錯,她明明听得很清楚。
「哎呀!」夜蒲悲慘地驚呼一聲,隨即推開大門,臨走之前,還不忘彈指將她桌上的燭火彈熄,跑出門外。「你趕緊睡吧!」
話落,他仿若逃命般頭也不回地往黑夜狂奔。
雖然一室黑暗,常磬依舊模黑走回床榻邊,不解地想著夜蒲方才突如其來的一席話。
他贖了她的身?
這怎麼可能?怎會有這種事?
沒道理啊!他為什麼要替她贖身?他不是討厭她得緊嗎?
一見著她免不了就是一陣譏諷,這意味著他根本不想要見著她的,不是嗎?
倘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為她贖身?
不懂……她真是不懂啊!
夜蒲突生的這些話,更是教她一頭霧水,教她無法明白他這一連串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因為他的側隱之心?
可,他瞧起來不像是個這般有善心之人,再說,三年多前在艷花樓那一夜,她還記得他是怎麼羞辱她的,每每見著他,她總得要努力不去瞧他,最好是能讓他瞧不見她,如此一來,她才有法子直挺挺地站在他的面前,維持一身傲骨。
不過,若是再仔細回想,他這人的性情陰晴不定,有時可以慷慨解囊救濟貧苦人家,有時卻又會視若無睹。
仿若極教人模不清的性子,若仔細想想,似乎又有跡可循。
他仿若極為偏愛漂亮討喜的臉蛋,不論是男女老幼……
倘若要他發善心,似乎都得要有張不俗的皮相才成。
可不是?先論他身旁的夜蒲,再論府內的小廝、家丁……
是了,每一個的皮相皆是不差,而夜蒲的皮相更可以算得上是上等,而以往教他趕出府的奴婢,似乎就差了些……不知道他會如此偏好美貌之人,是不是跟他自己的臉有關?
他的右眼听說是瞎了,也听說他的右臉被毀,所以他一年到頭都不曾拿下覆住半張臉的眼罩……
會是如此嗎?
可他的臉跟他贖她,甚至收留她,到現下軟禁她,又有什麼關聯?
想得頭有點發疼,她索性模黑走到窗台邊,想從底下的櫃子取出她今兒個偷偷差人替她買來的雕刀和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