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和苑
今兒個,似乎安靜了些。
宣典聖抬眼睇著只有幾個客人的鋪子,微眯起黑眸在鈾子里頭尋找向來聒噪而風騷的女掌櫃。
她今兒個怎麼沒來?
他疑惑地微蹙起眉,瞅著里頭的幾名熟客,再飲眼思忖著。
難不成她又同哪個人外出了?
已有數日皆是如此了,可他問過宗道,也問過幾個較為熟識的客人,他們都推說這幾日上書和苑根本連要見上她一面都難,自然不可能與她一道外出。
他們該是不會騙他才是,但倘若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這幾日,她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打從他不管她後,她天天都上書肆,逼得他不得不跟在她身旁,不過最近這幾日不知道是怎麼著,只要近晌午時分,她便不見了……
要他開口問她,他做不到,但若是不問個明白,若是哪天緘里傳出了什麼事,而他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要他這張臉往哪兒擱?
就算他不顧自個兒的顏面,也要顧宣府的面子,是不?
倘若他不打算休妻又真是管治不了她,自然得要想辦法,讓她與他約法三章。
唉!她這個視禮教為無物的女人,就算他硬要她依從禮教,她肯定也不會遵從的,這樣除了休妻以外,他實在不知還能怎麼做,但若是真要休妻,他又覺得浮躁不安……
罷了,倘若再放任她不管,不知道她會不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之事。
前幾日,天方亮,他原是要去指派以聖一日的功課,孰知竟撞見她爬上以聖的炕床……
她居然跑去引誘以聖,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他以為她不過是有點不拘小節,孰知居然連這種事,她都做得出來!
她想上書肆風騷,他也由她了,誰知道她居然連以聖都不放過。
懊死!她居然闖進以聖的房里,她的眼里到底還有沒有他這個相公的存在?
她難道不知道以聖是她的小叔嗎?
宣典聖的心頭驀地收緊,微惱地瞪著靜默無聲的鋪子,不知怎地,他居然覺得這鈾子安靜得教他覺得浮躁。
到風月齋去瞧瞧吧,說不準她就是在那兒……不過,他不是去找她的,他只是受不了這莫名的安靜,想到外頭走走罷了。
打定主意,宣典聖立即往外走,但才走沒幾步,便見納咨雲挽著宜以聖的手走在街上。
他們兩人有說有笑,以聖那神情,是身為兄長的他從未見過的溫柔……他是何時和她走得這麼近來著?
難道,她和以聖之間確實有什麼?
怎麼可能?就算她恬不知恥,但以聖也不可能道德淪喪到這種地步!
宜典聖緊抿著唇,卻沒有打算上前質問他們之間的關系,只是大步踅回書肆,終日不發一語。
「真是舒服。」
納咨雲窩在浴桶里頭,舒服地漾起笑,並拿起手絹蒙住自個兒的臉。
呵呵,話笑公子的大作即將問世,就等她今兒個晚上去找他,再聯絡印刷場的戴淳公子,到時候她定要讓他知道,這才是她的真本事,她才不是靠姿色做生意!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他一臉錯愕的模樣,更想早一點听到他不得不出口的贊美,她真的好想知道他會怎麼稱贊她……
她笑得滿足,沉浸在自個兒的想像之中,壓根兒沒發覺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我從不知道你用過晚膳之後便會沐浴。」
一陣低嗄的噪音傳來,她嚇得連忙拿掉蓋在臉上的手絹,一抬眼便見宣典聖直盯著她亦果的身軀,不由得羞得對他潑水。
「你……你這個假道學!你不是說非禮勿視嗎?可你……」她氣得連話都說不完全,只好不斷地拍水,將浴桶里頭的水潑到他身上去,再連忙縮進桶子里,只露出一張絕艷的面容。
宣典聖抬手輕抹去臉上的水滴,不慍不火地俯近她。「我倒還不知道你會羞赧呢。」
「誰準你突感跑進我房里?」他還看!
「我不能來嗎?這兒不是我們的喜房?」
「可……你只有洞房花燭夜那晚睡在這里,這兒幾乎等于是我一個人的房間。」她早就已經習慣獨自成眠了。
「但那炕床上頭有一半的位置是我的。」他沉聲道。
「是你的又怎樣?現下我在沐浴,倘若你要入內,好歹也要先知會我一聲。」
「我從不知道我要回房還得先知會你——盧。」他低沉的嗓音里彷若正在壓抑著什麼。
「是不用,可我現下正在沐浴,你突地進來……」這樣教她要遮哪兒咧!
他倒是落落大方得很……怪了,以往就算是圓房,完事之後,他也不會這樣盯著她的身子瞧,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何她會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你……」話方出口,他隨即又打住。
彷若感覺到他的異狀,她不禁眨了眨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宣典聖飲眼瞅著她,始終沒有把話說出口,只是直瞅著她浸在浴桶里頭的誘人嬌軀。
他不該栽進色欲之中,他該要質問她今兒個的事,而不是像個色欲薰心的無恥之徒,直盯著她的胴體不放……
然而,若真要他問,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
這種話要他怎麼問得出口?這等道德淪喪之事,敦他如何問得出口?
可若是刁;問,擱在他心底,卻又教他難受得緊……
懊死,他究竟娶了什麼樣的妻子啊?
他平和的日子,為何因為她的加入而檄起了陣陣惱人的漣溺?
她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她怎會有如此大的本事攪得他浮躁不安,攪得他無法再心平氣和地研讀他最愛的禮記?
而他,又為何會如此輕易受她影響?
他可以不管她的,可以不睬她到底要做些什麼,只要讓他捉著了實質證據,他便可以寫休書將她休離……可是如今,他卻問不出口。
難不成,他是怕事情真如他想像的一樣?
倘若真是如他想像的一般,他便可以以此作文章而休妻,這豈不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
往後他也不必怕她會再丟盡他的臉,可是……
「你到底是在瞧什麼?」她紅著臉沒好氣地問.
宣典聖緩緩地把視線定在她婿紅的俏臉上,低啞地道;「今兒個的天候不佳。」
「哦。」那又怎樣?
「我在書房。」說完,他隨即轉身離開。
納咨雲目送著他離去,見他相當謹慎地替她合上門,她不禁偏著頭思忖著。
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何必特別跑來同她說他在書房呢?他每天都睡在書房的,不是嗎?
這件事,宣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身為他娘子的她,更不可能不知道,他何必刻意來告訴她?
他到底想做什麼?
餅了一會兒,她才猛地想起時間不早了。
都怪他,沒事無端跑來說了一堆教人模不著頭緒的話,說完之後又逕自離去,真是……
不管他了,她還有要事在身呢!
第九章
「貪色為婬,婬為大罰……」
宣典聖坐在書房桌前,口中,念念有詞,彷若想藉著口中所念出的詞句消弭心中漸起的欲念。
「貪欲者,眾惡之本;寡欲者,眾善之基……」他斂下眉眼,嘴中不斷地低喃著,然而不知為何,納咨雲的身影卻輕而易舉地竄進他的腦海,佔據他所有的思緒。
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他修身養性這麼久,卻敵不過一時的糾纏?
況且,眼前他該關心的,是她和以聖的曖昧關系……唉,他到底該怎麼辦呢?
嘆了——口氣,他將目光移到書房長廊外的庭院。
倘若她真是失節,倘若她失節的對象真是以聖,他……到底該要怎麼辦?
成全他們?笑話,天底下豈有這等道理?他們是漢化民族,豈能如關外未受軟化的蠻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