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少這一陣子似乎不在北京城。」他突然道。
「是啊,我方才不是說了嗎?」她依舊笑著,緩步在他身旁的位子落座。
好個風流文人,居然連她這已經出閣的少婦都想要沾染,她原本還以為全天底下的文人都和她家的木頭相公一樣呢!
唉,她家的木頭相公連一點情趣都不懂。
別說是情趣,就連一般尋常的問候和對話都嫌淡漠……原本以為他是書讀多了,顯得木訥而靦腆,孰知他卻是個視禮教為規範的木頭,真是悶哪!
「你說了。」他頓了頓,側身對著她,茶也沒喝上半口,只是直盯著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偏著頭睇著他。
「我……」文公子遲疑了一下,突地伸手緊握住她的手,然而話還沒出口,又有另外一只大手包覆在他的手上。
他錯愕地抬起眼,「宣大少?」
不是說他人不在北京城嗎?
「好一段時日不見,別來無恙?」宣典聖淡聲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才一段時日不在北京城,北京城便因為一個女人而風雲變色了!
「相公,你回來了?」一見著宣典聖,納咨雲的笑容更擴大,見著他身上被雨淋濕了大半,不禁詫異地道︰「你沒帶傘嗎?」
她拿起手絹替他擦拭著;他側眼睨著她,微蹙起眉握住她的手。
「我待會兒便要回府,你不用費心。」他不懂她為何會恁地大方,居然一點都不以為意,還能在他面前表現得如此自然,彷若方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他可是一點也沒瞧錯,方才文公子還緊握著她的手,不是嗎?
這分明是當著他的面與人偷情,然而她卻一點愧色都沒有,彷若沒事的人一般,這究竟是她天生少根筋,沒發覺被人吃了豆腐,還是她默認了那文公子的舉動?
反正不管她心底是怎麼想的,她都已經踰矩了。
「怎會說是費心?」她雙手叉腰瞪著他。
他是她的相公,他讓雨給淋濕了大半,她擔心他,拿手絹替他擦拭,這也算是費心?
「大庭廣眾之下,難看。」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你是我的相公,我替你擦拭,這樣叫作難看?」納咨雲不由得大呼一聲,覺得自個兒就快要昏厥了。
這是哪門子的論調?她究竟嫁了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一個婦道人家鬼吼鬼叫,成何體統?」宣典聖沉聲道。
「我……」她不過是說話大聲了一點,怎能說她是鬼吼鬼叫?「文公子,你覺得我這算是……咦?文公子?」
人呢?方才不是還坐在這兒的,怎麼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就連書都沒拿走?
「人走了。」
「啐!」真是沒義氣,居然說走就走,連聲招呼也不打。
「你一個婦道人家怎能出此穢語?」宣典聖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黑眸直瞪著她清麗的面容,明顯地表現出他的不悅。「是誰準許你到外頭拋頭露面的?」
他不過是出了一趟遠門,他這原本該待在家里的妻子,卻趁著這當頭當起了女掌櫃,甚至還放肆地任人輕薄……
原本還覺得她挺適宜當個妻子的,怎會出一趟遠門之後,便相差如此之多?
「我同爹娘說過了,我……」
「又是誰準許你將自個兒扮成下流蕩婦來著?」不等她解釋,他又質問道。
「我?」她不禁伸手指著自已。
下流蕩婦?她到底是哪里下流,又是哪里像是個蕩婦來著?
「又是誰準許你讓我以外的男子握住你的手?」倘若不是他適巧趕到,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我……」她正要撥開,誰知道他剛好來了?
「跟我回去。」話落,他隨即往外走。
「做什麼?倘若我現下一走,不就沒有人守著了?」他居然說走就走,一點都不尊重她,他真的好過分。
「咱們宣府里頭能夠看守書肆的人多得很,用不著你費心。」宣典聖打起油傘走了兩步,發覺她沒跟進,不禁又道︰「還不走?」
她悶悶地往外走,方要踏進他的傘下,卻見他往後退了一步。「怎麼著?」
「大庭廣眾之下,兩人共撐一把傘像話嗎?你自個兒去拿一把。」
納咨雲瞠目結舌地瞪著他,見他拿著油傘的頎長身子隱入一片彷若濃霧般的霏雨中……
她沒傘哪,同她一起撐也不成嗎?
不像話……
他的話真是深奧得教她厘不清頭緒。
第二章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好一首鳳求凰啊,好一個多情的張君瑞,好一個纏綿悱惻的西廂記……為何她就是踫不上如此動人心魂的情愛?
天底下有那麼多的多情才子,為何她就是遇不上?
也罷,畢竟這般多情的才子,只會出現在杜撰的戲本里,她也不敢奢求,但為什麼她的相公會是個毫無’情趣可言的大木頭?
她要的不多,只希冀他能夠像個尋常人,可他卻……
納咨雲坐在梳妝台前,睇著銅鏡里的宣典聖,見他氣定神閑地睞著她,身旁的茶幾上還擱了一本女誡。
燭火映照在他臉上,更顯出他的陰沉。
他現下打算怎麼著?她實在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娘子。」他突然道。
她的心微顫了一下,努力揚起一抹笑。「在……」她就在這兒。
唉,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何必老是喚她娘子?喚一聲咨雲,听起來不是舒服多了?
何必老是娘子,娘子喚個沒完,她又不是沒名字,難道叫她的名字,會要他的命嗎?
「你要回答我在這兒,怎麼能回得這般無禮?」他淡道,然而深遂的眸子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無禮?」她錯愕地張大嘴。
天啊!他是她的相公,這是他們的喜房耶!他們合上門說些貼己話,也非得要這般多禮嗎?
「從現在這一刻開始,沒有我的命令,你不準踏出房門一步。」不理會她的反應,他自顧自地說道,語氣是不容反抗的。
「嗄?」她不由得瞪大眼。
「明兒個一早,你先去打盆洗臉水,替我抹臉更衣,再去向爹娘請安,然後去問以聖是否已讀完五經,若已讀完,你再差管事到書肆取書,至于要拿什麼書,則由我決定。」宣典聖逕、自說著,壓根兒不理會她詫異的表情。「還有……」
「等等!」納咨雲連忙出聲制止。
這是怎麼著?她乖乖的不頂嘴,他就當她睡著了不成?
「有問題?」他抬眼冷睇著她。
「當然有問題!」而且還有很多問題。「相公,你方回北京城,難道一點都不累,不想要先就寢嗎?」
他是不是精力過盛?明明方回北京緘,照道理說,他該是要累得一沾枕便睡才是,怎麼還有這般的好體力安排她明兒個的作息?
「待我將你每日的功課安排好,我便要就寢了。」她以為他不累嗎?
倘若不是因為她的月兌軌演出,他需要這般勞心勞力嗎?
就怕若是不替她稍作安排,明幾個她不知道又要鬧出什麼笑話來了。
「不需要安捧,我知道要怎麼過活。」
她都已經這麼大了,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用不著他安排!
「倘若你真知道要怎麼過活,就不會跑到書肆拋頭露面。」他睞著她,黑眸隱隱透露著不悅。
納咨雲微挑起眉,很高興他總算說到了重點。
「我是想幫你的忙,知道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才特地上書肆幫你,這也是經過爹娘應允的,你怎能說我是拋頭露面,這……」他為何會這麼想?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我的娘子只需要乖乖地待在府里。」他出聲打斷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