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兒都看準她一定會贏得酒仙大賽,再將段公子趕回杭州,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偏偏這麼巧;八成真是天賜良緣,想閃都閃不掉。
「可不是?依我看啊,根本就是有內幕。」
「我也是這麼想。」又有一個人湊過來,「先前那位段公子尚未到蘇州時,她明明在初伏節輕易贏了一回,怎可能才過十來天立即風雲變色。」
「那個八婆該不會自個兒在外圍賭自個兒輸吧?」
「說不準喔,賠率可是一賠十五倍耶!」
「這麼說來,真像一回事。」
「不是像一回事,而是根本就是;真是的,她自個兒家里頭雖稱不上是首富,但好歹她也是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何苦同咱們這些窮人作對呢!」
「根本就是幫著莊家在欺負咱們。」
「可不是?明明就是穩賺不賠的一樁賭注,誰知道偏會輸得這般淒慘;倘若不是莊家連同水府千金狼狽為奸的話,還會是什麼?」
「對了,這一回沒幾個莊家願意放注,就只有城東一個大莊,還有咱們城西的贏千金,依我看哪,這兩個大莊根本就月兌不了關系。」
「是嗎?」一道身影突地閃進,手里還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搖著紙扇。
「倘若不是又是如何?」說話的人嗓門更大了,壓根兒沒發覺一開始圍在他身旁的人早就退到亭子外去。「每個莊家都知曉這是穩賠的生意,根本就不肯放注,就唯有城東大莊和咱們城西悅來賭坊的贏姑娘願意放注,這豈不是有鬼?你們說,是不是?」
他見所有的人不知在何時已退到亭外,不禁搔了搔頭,「怎麼著,難不成我說錯?沒的事呀,我說的都是真的啊。」
「你說的都是真的?你是哪一只眼楮瞧見的?」一道輕柔的嗓音不疾不徐地逸出話來。
「我……」男子狐疑地回過頭,乍見一位頭束方巾、身穿白袍,一副男裝扮相的女子時,不由得一愣,而後再緩緩地漾起抹笑,「贏大莊,就當我是隨口說說,甭生氣。」
贏瑩漾著笑,細長的桃花眼直睇著他,手里的扇子卻突地往他頭上敲下,「下回再胡亂造謠,你瞧我怎麼整你!」
「不敢、不敢。」男子嘿嘿笑著,「贏大莊,城東水千金的相公已找上門來,就不知道你的相公上門沒有?」
「關你啥事。」她緩緩坐下,桃花般的艷容不須胭脂水粉點綴便教人忘神。
「是不關我的事,但咱們可都想要翻本。」
「翻本?」她微蹙起眉,見一干人又全跑進來。
「就以你為莊,咱們下注;咱們來賭你那指月復為婚的相公會不會來?賭你會不會跟他走?」
他們在城東水府千金那里賠的只好往城西贏姑娘這里討回了。
「好主意!」
「贏大莊,你可別說你不作莊,其它堂口可都允了呢。」
贏瑩翻翻白眼,輕搖扇子吹著風,去除一身的暑氣。「由我作莊豈有理?這些事都是我自個兒能作主,我只要朝你們不押的注去做,我豈不是就通殺了?屆時你們又會不甘心。」
「甘心,願賭服輸嘛,這不是贏大莊的至理名言嗎?」
她冷睇著他們,不禁搖搖頭,什麼事都由他們說,屆時輸一債又要再哭天喊地咒她不得好死;真是服了他們。
賭嘛,不就為了怡情養性,何必為了賭而賣妻賣女,再把自個兒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唉──原本經營賭坊是家里頭的事業,又是她的興趣,遂她才會連開數座賭坊,甚至連斗雞圈子也搞一個、棋軒也弄一座、敘雅亭也造幾座,可一切卻不如她所想望的。
她本是希冀可以讓街坊鄰居在閑暇之余能夠放松身心,將這一切當作是調劑身心的休閑活動,可誰料得到居然會讓眾人沉迷其中。
唉,她這不是在造孽嗎?
「再說吧,若是有莊家願意收注,你們便下注吧!」她搖搖扇子,欲起身離開,突地听見後頭傳來挑釁意味濃厚的聲響。
「贏大莊是輸不起?」
「可不是?她明知道要是齊大官人上門提親,她定會拍拍坐上花轎,遂這事兒自然不能拿來賭注;畢竟她也作莊,買水府千金一定會出閣,表示一般姑娘家的心性都差不多,只要緣定之人上門提親,肯定會與之共結連理。接下來,就換她要出閣了。」
「是誰說那齊姓的上門提親我就定會跟他一道走?」她沒好氣地睞著那人,「天底下的男人就只剩下他嗎?難道我除了他之外嫁不得別人嗎?」
這是哪門子的說法?根本是存心惹惱她。
姓齊的是個官、是被封爵賜宅的大將軍又如何?要她跟他走,也得瞧瞧他有沒有本事。
「話是這麼說沒錯,然有時候很多事都說不準。」旁人開始在一旁攪和附和︰「雖說你贏府在蘇州一帶也算大戶,可人家是個官哪,能夠嫁進官門可比飛上枝頭當鳳凰,你別說你從沒想過。」
「想過又如何?」她倒也不諱言,「但與其給我榮華富貴,倒不如給我一座賭坊來得實在些。」
所以,他不提親她反倒樂得很。
有他當擋箭牌,她可以推掉不少煩人的婚事,所以換個方向想,她還挺感謝他的;倘若他一輩子都不來的話,她更樂得逍遙。
「這話不是這麼說的,你要知道……」
「小姐、小姐!」
一干人正試圖用激將法逼她就範,豈料她府上的丫頭一路跑進亭子里,教眾人不由得暗啐一聲。
「怎麼著?」她搖著扇子,一派瀟灑,「曲江,你活似見到鬼般。」
「小姐,齊爵爺上門了!」這比見鬼還嚇人哪。
聞言,眾人莫不嘩然。
贏瑩隨即收起扇子、斂起笑意,桃花般的細長水眸直睇著她,「曲江,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是怎麼著?
城東水府方有人上門提親,怎麼她也……啐,虧她還想著自個兒的逍遙日子可以持續很久哩。
「千真萬確,確實是齊爵爺。」曲江稍喘口氣,又繼續道︰「爵爺說,現下邊關戰事方歇,一回府知曉咱們府上送去的信後便趕過來,順道要過三伏節;小姐,夫人要你回去一趟。」
「好玩了、好玩了,這下子就算贏大莊不作莊,肯定也有其它莊家有興趣,咱們找他們說去。」
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涼亭里的人便一哄而散。
贏瑩挑高柳眉回頭睇著空無一人的亭子,嘴角浮現苦笑,更不禁搖頭;她自以為自個兒的賭性已經夠堅強,想不到他們更甚于她,真是教她甘拜下風。
「小姐?」見她苦笑,曲江不由得偏著螓首問道。
斂去苦笑,她依舊輕搖著扇子,「走吧,讓我去會會邊關大將軍到底是何武姿,究竟是什麼德行。」
畢竟她听說他驍勇善戰、建功無數,又听說他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受盡寵愛和賞識,所以她想會一會他。
「想不到你長得一表人才,真是長大了。」贏老夫人雙眼瞪得發直,掛在嘴角的笑意濃得化不開,簡直是丈母娘瞧女婿,愈瞧愈有趣。
齊皇淵始終噙著笑,深不見底的黑眸則回睇著她。
「晚輩長年征戰在外,現下才過府,還得請贏伯母見諒。」他說得合宜而得體,態度恭敬且自然。
「不打緊、不打緊,倒是我,居然不曉得你爹娘都已經走了,還直托人送信到府上,真是對不住。」說到好友已故,贏老夫人立即泛紅眼眶,「不過,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托人說一聲?」
「總是令人神傷的事,怎好意思徒惹伯母傷悲。」他輕勾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