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房,撲鼻而來的是一陣難聞的氣味,藥味夾雜著嘔吐穢物的味道,幾乎令人作嘔。而司馬沐燻則蒼白著臉,躺臥在軟榻上。「二少爺!」懷笑連忙奔到他身旁,小手一下模著他的額,一下又撫上他的手。
仿若听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著他,司馬沐燻掙扎著艱澀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疲憊不堪地轉動眼楮。「誰……」
「二少爺,是我,我是懷笑,懷笑回來見你了!」懷笑跪倒在榻邊,淚水奪眶而出,弦手輕撫著他冰冷的頰。「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已經多年不曾生病,為何我才離開幾日,就……」
他一張俊爾的臉毫無血色,連眼窩也凹陷了,身子更是瘦了不少……
「你走!」司馬沐燻驀然回神,使勁揮開懷笑的手,氣若游絲地道︰「是誰準許你回來的?我不是說過不準你……」
她總算知道要回來了?她好狠的心,居然真的一走了之!他對她尚有一份憐惜之情,而她呢?走得那般瀟灑,活像把他給當成傻子一般,他就像個傻子一般在門邊等了她一夜……
「二少爺……」懷笑跌坐在地,淚眼婆娑地睞著他。
「司馬沐燻,你這是怎麼著?」喜恩見狀,連忙拉起懷笑,怒目瞪著司馬沐燻。「咱們當童養媳的,難道就不是人嗎?你這樣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是把懷笑當成什麼?這十幾年來,就算懷笑沒有功勞,難道沒有苦勞嗎?她至少保了你十幾年沒有染病,讓你可以在外頭行走,替你將府里打點得有條不紊,甚至你要納妾,她也從未抗拒,甚至還替你備妥婚禮!如今……你卻寧可要那臭婆娘服侍你,也不準懷笑踏進府里,你到底是怎麼了?」
「你……」司馬沐燻痛苦萬分地喘著氣,說不出半句話。
是她自己不回頭的,是她自己決心要離開的,甚至還讓他像個傻子一般在外頭等她等到染上風寒,他現下會病成這樣,難道不是為了她?
「你還想要說什麼?」喜恩氣憤不已。
「喜恩,不要這樣。」懷笑抹去淚水,「二少爺,讓我照顧你好嗎?等你的病好了我再走行嗎?你瘦了好多,讓我好好地伺候你,你很快就可以痊愈的。」
司馬沐燻抬眼瞪著她,緊抿著嘴說不出半句話。
既然她一樣決定要走,既然她都已經決定了不再待在府中,她還回來做什麼?
「滾!我說過不準你再踏進司馬府,誰都不準再帶你回府,我不準!」
她既已決定要走,就不該再回來,不該讓他在這般脆弱的時候,又對她興起一份依賴。
「二少爺……」懷笑扁起嘴,淚水如破堤的洪流般落下。「你別這樣,讓我照顧你,好嗎?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我是個沖喜的童養媳,說不準有我在,你的病……」
「滾!」使盡全部的力氣大吼了一聲,司馬沐燻翻倒在軟榻上,重重地咳了數聲,肩頭劇烈的顫動著,氣息雜亂,眼前一片昏暗,仿著又將要昏厥過去。
童養媳!他要的豈是個童養媳?
為何她就不能像長樂深愛著大哥那般愛他?倘若她可以如長樂那般,說不準他會更加疼惜她,但她卻只是想照顧他……倘若他只是要人照顧他,司馬府里隨便都找得上一堆,壓根兒就不需要她。
「二少爺……」懷笑擰緊著眉,卻止不住淚水。
他真的厭惡她到這種地步嗎?竟連讓她照顧都不肯……
「走!」喜恩驀地拉著她往外走。
「喜恩,我要留下,我要……」她哀求著。
「你沒听見嗎?人家二少爺在趕你了,你留下來是要讓他糟蹋不成?」喜恩只覺得一肚子火。她才剛回揚州,府里便出了這麼多事,又不見大少爺和三少爺出面阻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她走不開啊!懷笑回頭睇著司馬沐燻,心緊緊地揪起。
「先同我回丹岩閣再說,你再待下來,要是把他給惹怒,讓他的病情更加惡化,豈不是雪上加霜?」她會不知道她的心思嗎?但好歹也得要看一下狀況。
「但是……」她忍不住再回頭。
「沒有可是!」喜恩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外走。
司馬沐燻使盡全力地睜開眼,卻沒再看著半個人,不禁又惱又怒地捶著軟榻。
他布滿薄汗的臉不斷淌下冰涼和溫熱的水,在這般脆弱又無助的時刻,他已經分不清臉上到底是淚還是汗,也分不清他不甘的到底是什麼,更不知道自己渴望的又是什麼……
第十章
二少爺不知道好點了沒?
一抹縴細的身影躲在拱橋橋墩邊引頸期盼著,但卻听不到水榭里傳出半點消息。
她回府的這兩天,見著大夫來來去去,個個莫不搖頭而歸,教她心急如焚。但即使是長樂和大少爺都勸她進水榭照料二少爺,她依然不敢踏進水榭一步,就怕他一見著她,會氣得讓病情更加惡化。
所以她只能待在這里等消息,等得讓她憂心不已……
她好想見他,真的好想見他,想要待在他身邊好生伺候他.但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從沒想過要得到他的寵愛,她只希望他一切安好,只要他好就夠了。
不知道素娘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二少爺,不知道大夫開的藥他有沒有按時服用,不知道……
懷笑垂著臉正思忖著,卻驀地听見一陣驚叫聲,她連忙躲到橋墩後頭。
不一會兒素娘慌張地奔了出來,一臉的嫌惡和疲憊,嘴里還不斷地喃喃自語︰「髒死了、髒死了!」
懷笑微蹙起眉,看著跑出水榭的素娘,瞧見她一手沾著嘔吐物,還不斷地拿手絹擦拭著,再將手絹丟到拱橋底下的湖里。
她怎麼可以這樣?
二少爺生病了,會吐是再自然不過的,她何必慌成這樣?
「素娘,你不能走,你一走,二少爺要誰伺候?」懷笑自橋墩後閃了出來,擋住素娘的去路。
素娘不善地挑起眉。「誰要照顧那個病癆子?誰知道他是不是明兒個就會一命嗚呼?我已經照顧他一整天了,我累得要死,他還吐了我一身……髒死了!惡心死了!」
「素娘?」她的眉頭蹙得更緊。
「哼!你不是很想照顧他嗎?就算是我大發慈悲好了,讓給你照顧,你愛照顧,就讓你照顧,只是……」素娘笑得十分陰險。「要是你把他給氣死了,抑或者他在你照顧時死了,都不關我的事。」
懷笑登時瞪大眼,手一抬,未及細思,已經賞了她一個耳光。
「你干什麼!」素娘不敢置信地撫著臉。
「我不準你說什麼死啊死的,我不準你用這種話咒二少爺,收回去,把這句話收回去!」生性軟弱的懷笑雖然微微顫抖著,但手依舊懸在半空中,仿若素娘要是真不收回那句話,她也不會再對她客氣。
「我說的都是實……」見懷笑的手微抖了一下,她忙改口︰「倘若我要是知道他是個病癆子的話,我當年就不會嫁給他當妾了!」
「二少爺不是病癆子,他只是染上風寒!」懷笑的水眸難得迸發出怒氣。
「有人會染上風寒便病得要死不活的嗎?」見她的手又稍微抬高,她便趕緊往旁邊跑。「橫豎你想照顧,你就去吧,又沒人攔著你!」
「你!」她握緊了拳頭,睞著她落荒而逃,再把視線調回到水榭。
她可以進去照顧二少爺嗎?若是真如素娘所說的,她一個不小心讓二少爺生氣,屆時豈不是會弄得更糟嗎?
但她總不能放著二少爺一個人沒人照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