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易至黎也輕笑著,替他斟上了一杯茶,又道︰「這茶是頂尖的貢茶,是我到番禺一帶取來的,在別處可是嘗不到,多喝一些,倘若你要的話,回蘇州時順便帶一些回去。」
「不用了。」赫連泱淡然推拒。「你倒不如快告訴我,帶我到這兒來,究竟有什麼用意?姐姐應該告訴過你,我向來不喜歡到這種地方,你刻意帶我前來,又是經過姐姐答允,想必其中定有陰謀。」
他的眼中只瞧得見如姐姐一般知書達禮又懂進退的賢淑女子,勾欄院的花娘藝妓他根本瞧不上眼,因此甚少踏進這等地方。
有時為了生意不得不前往,也是短暫停留,絕不休憩或留宿,這一點姐姐相當清楚,可姐姐卻讓姐夫把他帶到這種地方,能為了什麼?不外乎是要他對女子多些興趣罷了。
「嘿嘿嘿……」易至黎有點尷尬地爬了爬頭發。「舅子,你還年輕,你不懂得女子的好,姐夫知曉你甚少踏進這種地方,遂想帶你到這兒來開開眼界,純粹只是帶你來散心,你不用多想……」
他愈說,赫連泱的臉色便愈沉,見他一張俊秀的臉龐益發森冷,他便說得愈心虛。
「很遺憾,我的眼中瞧不進那些庸脂俗粉,別說是要伺候我,即使只是要暖我的床,我都嫌累贅。」赫連泱很不給面子地嗤道。
這等地方,會有像姐姐一般的女子嗎?
他倒不是瞧輕了這些出賣靈肉的女子,只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更不需要有任何交集。
「嘿,你把我逍遙宮看得太下流了,我這兒大多可都是只賣笑、賣藝不賣身的,瞧你說得好像我已替你挑選好美人要暖你的床似的,這話要是讓你姐姐听見了,包準她嚇得不識得你是誰。」易至黎話中有話地暗示。
赫連泱微挑飛揚的濃眉,審視了他半晌,面無表情的俊臉抹上高深莫測的光彩,讓人猜不透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我只不過是想要介紹揚州第一花魁讓你瞧瞧而已,你犯不著這樣盯著我瞧吧?」嘖,就知道這壞差事定是十分棘手,該要讓灣兒自個兒出馬才是……「咱們逍遙宮的第一花魁官歲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論長相、論才藝,幾乎都與灣兒不分軒輊。」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歲年怎麼還未到?是嬤嬤忘了告知她嗎?
「是嗎?那麼你是打算要享齊人之福?」赫連泱沉下的俊臉驀地抹上戾殺之氣,魅眸泛上冰冷的陰詭光芒。
「我……」
沒有啊,他哪敢啊!他只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為何他還要受他的威脅?況且,就算他不當他是姐夫看待,至少也要看在他年紀比他大的份上,多少尊重他一點吧?以為過了幾年,他會同他親近一點,孰知……
「易大哥,你找我嗎?」
倏地,簾外浮現一抹縴細的倩影,那如滑玉般圓潤的嗓音在簾外響起。
易至黎仿佛是遇見了救星,連忙扯開喉嚨大叫︰「歲年,你進來吧。」
跋緊來救救他吧,他快要被自個兒的舅子給殺了……
第二章
「易大哥,里頭不是尚有其他人嗎?」
站在簾外的官歲年不禁有點猶豫,眯起瞅著簾子里的身影,她推測除了易至黎之外,該有另一個男子。
大哥該不會忘記她向來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若不是在房里架起紗簾,她使得要罩著面紗見人的……還是說,經易大掌櫃帶進來的人身分不俗?可再怎麼不俗,總得要先付點銀兩,是不?
「無妨,你進來吧。」易至黎見赫連泱的臉色更沉,不由得更加拔高了聲音。
闢歲年深感有異,便忙不迭地掀開紗簾踏進里頭,先是福了福身,才優雅地來到兩人面前。
「歲年有禮了。」她淡淡地道,斂下長睫,以眼角余光偷覷著坐在易至黎身旁之人。「不知道易大掌櫃要歲年前來,所為何事?」
她忙著要攢銀兩哪,易大哥怎會在這當頭把她喚來?
才踏進逍遙宮便見嬤嬤急著找她,還神色緊張地問她為何今兒個晚到,又要她趕緊昊字一號房候著……這是以往不曾有過的;況且若是要見她的真面目,非得要先奉上銀子,如今她尚未見到銀兩,她的臉倒是快讓人給瞧光了,這下子可真是賠大了。
唉……她才在煩惱拿自個兒的婚事如何是好,怎地又踫上這等事呢?真是禍不單行啊。
「歲年,先來首曲子吧,讓我的小舅子瞧瞧你的本事。」易至黎連忙抓住赫連泱的手,就是不讓他離開。
好不容易連拐帶騙才把小舅子給帶進逍遙宮,現下若讓他逃了,他回去要如何同灣兒交代?他也真是的,如今自己都把珍藏的貢茶給拿出來了,他還這麼不知好歹,一見官歲年便想逃,難不成歲年會吃人嗎?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姑娘家,他連臉都未瞧清楚便急著想逃,未免也太過失禮了!
「小舅子?」那不就是大嫂的弟弟?
闢歲年輕挑柳眉,澄亮的水眸往上一抬,不偏不倚地對上赫連泱那雙陰沉又深邃的黑眸;她眨動著長睫,沒多說半句話,便往一旁的木桌移動,輕輕撩起紗裙,婀娜多姿地坐上榻子,縴手輕撫過琴面。
「那歲年就獻丑了。」她輕聲開口,想掩飾突然升起的怦然心動。
縴指輕撥琴弦,三兩成音,緩慢得有如雲層濃聚般沉重,輕眼間,她縴指快移,彷若曉陽破雲而出,在剎那間灑下滿地光束……
方才想要抽身離開的赫連泱不由得一愣,目光直鎖在她身上。
「歲年能成揚州城第一花魁,不只是靠她那一張彷佛洛神再世般的美顏,自然還有她的才藝;一般姑娘家會的女紅,她無一不巧,就連各式樂器,她都上手得很,琴嘛……不過是小露身手罷了,她會的可多了。」尤其是迷惑男人……當然,這一點是不能告知小舅子的,要不然他又要再一次拂袖而去。
「不過爾爾。」赫連泱言不由衷地說。
陡然而升的琴音彷佛在他的耳邊繚繞不散,好似撒下了一道天羅地網,想將他團團圍住,霎時陡降的音律又教他為之黯然,再一次鏗鏘而起的高音又輕而舉地挑誘他的心思,完全將他帶人她的琴音里頭,直到琴弦在她如蔥玉般潤白的長指下停止顫動……
她微蹙柳眉,斂眸淺笑,百般神態漾在她絕美無瑕的艷容上,直教他的心為之一顫,彷佛自己成了她手中輕撥的琴弦。
一張好似是為了攝取男人魂魄的艷顏,眼波流轉、杏唇張合之間,莫不讓男人為之心動……說她是揚州城第一花魁,壓根兒也不為過,但她終究是個女人罷了,他亦不是柳下惠,在此地的女子向來引不起他的青睞。
「啐!她可是連你姐姐都贊不絕口的,你居然說不過爾爾?」真是見鬼了,那照他這種說法,什麼才算是極品?
「姐姐識得她?」赫連泱為之一愣。
「是啊,而且你姐姐還很疼她呢。」易至黎沒好氣地道︰「你姐姐能疼人心坎的人,你能說她差嗎?就好比你姐姐中意我,你能說我差嗎?」
「姐姐該不會是……」他恍然大悟,卻又欲言又止地打住。
敝不得姐姐老是捎信要他上揚州一陣子,最好是能待在揚州直到過完年再走,原來問題就是出在這兒啊。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甭用那種目光瞪我。」
「哼!」
赫連泱正想拂袖而去,卻見官歲年比他早先一步離席,她微微地欠身後便打算要離開這雅房,不由得教他瞪大了眼。